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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逢从没想过,十五岁的周家孩子周沫敢向他申冤,而且,周沫要告的还是和他同阵营的人。www.shufazhichuang.com
“你起来说话。”
周围还有其他人看着,凌逢就算不想搭理周沫,也要做做表面功夫。
于是他在周沫摇头之后,眼神示意旁边的随从上前,不容抗拒地扶起周沫。
“提督大人。”
周沫脸色看着苍白,仿佛他刚才冲出来已经耗尽勇气,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凌逢身上。
“请您一定为我爹做主!”
凌逢点头微笑,耐着性子和周沫搭话,“你说有人在你家工厂纵火,可有证据?”
“没有。”周末脱口而出,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显得心虚,却继续说了下去,“但这件事情肯定不是意外,就是有人蓄意的!”
凌逢再次点头,抿唇,转向旁边的随从。
“嘿,照你看,沫少爷说这话,什么意思?”
随从立刻对凌逢拱手,回道:“依属下之见,沫少爷是想说,他父亲周老板……刚才对大人您说,火是他们自己人失手造成的,有撒谎的嫌疑!”
此言一出,周沫脸色不由更加苍白,赶忙重新给凌逢跪下。
“不是!我父亲他……他,他是害怕,才想自己承担责任,不想把事情闹大!”
“沫少爷怎么越说越复杂?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闹大?”
随从俯身揪起周沫的衣领,话语间再没有怜惜和亲切,威胁意味满满,变成咬牙切齿的程度。
周沫低着脑袋,撑在地上的双手抓紧,陷入一瞬间的沉默。
他想起他父亲和他说过的那个名字,“纵火的是京城商会会长……宋齐。”
竟然边想边说了出来。
凌逢站在周沫面前,垂头看周沫的眼神阴沉下去。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凌逢万万没想到,一向软弱成性的周缘知能养出这样胆大包天的儿子!
这孩子留不得了,否则迟早要坏大事……
想到这里,凌逢不由长舒口气,心里生出一个了断的念头。
“你指控宋齐,可有证据?”
周沫听见凌逢严肃的口吻,猛地怔住,随后双手伏地,却是道出两个字。
“没有。”
“那你是打算空口白牙诬蔑宋会长?”
随从冰冷的质问响起,甚至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接压在了周沫的脖子上,“大胆小儿,你可知罪!”
“我……我……”
周沫急得抬头看向凌逢,不料,对上凌逢心疼的目光。
但见凌逢拍了拍那位出刀随从的肩膀,看着周沫,慈爱道:“刀剑无眼,快快收起!误伤无辜,你的罪也大了!”
这话是对随从说的,随从却不太理解,惊讶地愣在原地,“凌大人?您……”
凌逢的眼睛压根没看随从,还是落在跪地的周沫身上,这时才转头看了看随从,冷声反问随从。
“沫少爷是周家人,他说这件事有内情,咱们难道不该审问清楚?”
随从心有不解,缩了缩嘴角,低头服气,“属下错了,这就留下亲自审讯工人,务必找出故意纵火之人,还周家一个公道!”
嗓音朗朗,听起来义正辞严。
但这番话听在不远之后的周缘知耳中,一切都变成了另一种危险。
周缘知瘸着脚,被大勇搀扶着,刚才发现周沫不见了,立刻就担心起他这个儿子又要不听劝,干出什么傻事来。
果不其然,他追到大门外,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他儿子周沫跪在九门提督凌逢面前,恳求凌逢追查今早发生的火灾。
清楚真相的周缘知知道,儿子周沫这回是凶多吉少,正准备上去求一求凌逢高抬贵手,却没料到,凌逢不但没有责罚他儿子周沫,还吩咐衙门随从审查火灾?
“这位凌大人看起来还不错,难怪能得皇帝的信任,监管京城内城的治安二十多年。”
给出评价的是大勇。
但很显然,大勇的话也是此刻周缘知心里在想着的意思。
周缘知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大勇,同样感慨,“事情确实和我预料的不同,但愿周沫这一跪,真能换来一次机会。”
大勇听言,面露诧异,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真相,“周老板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早的纵火犯是谁?”
“周沫刚才不是说了么?不出意外,就是京城商会的宋齐了。”
周缘知边说边叹息,再看向路边的儿子和凌逢等人,口吻明显轻松了,“咱们等一等周沫,和工人们一起吃最后一顿午饭。印书局烧了,一时半刻我恐怕没办法再聘请大家,让大家拿了补偿另找出路吧。”
大勇点头,回身看了看烧成废墟的灰烬,神情中不无失落。
“我跟着周老板五年了,忽然要离开这里,还真有点舍不得。但周老板别灰心,大家只是暂时离开,等您重新找好厂房,一声招呼,大家还会回来的!”
周缘知欣慰地笑,摆摆手,又转头看向路边。
他看着九门提督凌逢坐着轿子离开,看着儿子周沫走回来,便一跛一跛地迎上去。
“爹!”
周沫面露惊慌,顿时怔在原地不敢再动,似乎明白自己又做了让周缘知生气的事。
却见周缘知笑容和煦,握住他的肩膀重重捏了下,“不用多说了,长久以来,我的做法也许是存在问题的。人遇上不公时,不能一直想着忍让退步,否则,这一辈子都会活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无法真正开怀。”
周沫眼眶不知何时变得湿润,却没有多说其他。www.czyefang.com
他只是安静扶起父亲周缘知的胳膊,父子俩一同进了大门,走在灰扑扑的余烬里。
另一面。
凌逢还在回提督衙门的路上,轿子走得不快。
过了不一会,估摸着周家的人不可能再追上来,凌逢才揭开布帘,冲外面骑马的随从打了个手势。
“大人,有何事吩咐?”
随从下马,快步跑过来,躬身回话。
凌逢还没开口,先叹了声,喃喃自语似的,“周家那边……”
随从一愣,误会凌逢在责怪自己说了要追查却根本没留在周家,赶忙赔罪地跪在轿子外。
“请大人息怒,属下一时疏忽,这就回头去周家,把那五千个工人一一盘问,尽快抓出纵火犯!”
轿子里响起一声冷笑。
随从又不理解了,忙仰头看去,只见凌逢面露阴狠,眯缝的眼睛里满是轻蔑,是和刚才在周家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
“周家小子不识好歹,你也想不识好歹?这件事不能深查啊,如果追查到最后,查到不能查的人头上,你替我去掉脑袋?”
凌逢说完还斜斜觑了随从一眼,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随从彻底摸不着头脑,拿不定主意,只好挠着头发小声问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查不查?”
凌逢啧了声,满口不耐,压着嗓子吼道:“当然是不查!”
不仅不能查,那个周家小子也不能留活口了。
凌逢打住狂乱的思绪,冲随从招手,耳语吩咐,“你这就进宫一趟,找到保成,让他安排个可靠的锦衣卫,把周家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随从听了这话,脸上有点懵,许是担心自己又误会凌逢的心思,小声确认道:“属下在想,周家的烂摊子……也不该锦衣卫收拾啊?您让属下找锦衣卫是要?”
凌逢怒视着不开窍的随从,不由拔高音量。
“杀了!”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属下这就进宫找保公公!”
随从行完礼,惨白着一张脸退开。
目送凌逢的轿子走远了,随从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地骑上马赶往宫里。
次日,周家府邸一大早就陷入恐慌。
因为他家长子周沫半夜在家中被人捅刀子咽了气。
周缘知站在儿子周沫的房门外,耳边充斥着连绵的哭声,他心里也在一阵一阵地抽疼着。
通知他噩耗的,是昨天喝多了酒在他家留宿的印书工人大勇。
此时,大勇陪在周缘知身边,无声静默。
这几天发生在周家的事情,一一从眼前闪过,像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叫人防不胜防,更叫人无法相信。
五十年的印书工厂,一夜之间化成灰烬。
十五岁的孩子周沫,一夜之间“离开人世”。
但这一连串悲剧的起点,是什么?
大勇没读过多少书,人却不笨的。
他这几天亲眼看着周家的局面一点点失去控制,究其原因,是由工部和翰林院的矛盾引发的。
“为什么非要拖咱们印书局下水?为什么非要对沫少爷下杀手?”
大勇的问题落在旁边发愣的周缘知耳中。
周缘知仔细想了想,他是这场浩劫的最大受害者,但发现自己一个也答不上来。
是啊,他家经历的这些不公,到底该找谁要说法?
是翰林院,是关秋屿,还是京城商会宋齐,抑或者是工部尚书赵迎、九门提督凌逢……
无论这里面的哪一个,都不是商贾出身的周缘知敢招惹的。
所以,周缘知只能像平时那样,缩起脖子承担下来,默默地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余地。
“就这样吧!”
周缘知嗓音苍凉,几天之内的连番重创,让他老了好多,但他还要把日子过下去。
他忍痛收拾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恢复平日的淡漠口气,转身向大勇叮嘱。
“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去工部衙门上报虞衡司主事郭大人,就说他分派的印刷任务,我周某无法完成了,望他尽快重新找人接手。工部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也请你帮忙处理了吧。我……我先找人把周沫葬了。”
言语间,周缘知察觉到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淌了出来。
他知道那是什么,没敢抬手去抹,怕显得自己太失态。
但等大勇离开后,他独自走进周沫的屋门,和里面的卧房隔了最后一道虚掩的门,堪堪停住了脚步,不敢再靠近。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捣蛋,也从不让他省心,但现在人忽然没了……
周缘知的心里像被人挖了一块,是欲哭无泪的难受。
“你到死都不肯听我的话,让你别去乱说,你怎么就不听?”
质问的话音轻弱,与其说他是在质问周沫,不如说他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昨天没把周沫看好,让周沫有机会犯错,被人报复。
周缘知沉默地站着,眼泪簌簌地落,此时没人看见他的狼狈,他才敢放任自己表露真性情,表露对儿子的忏悔。
他也在想着,如果他昨天能拦住周沫,或者昨天是他去向九门提督申冤,死的人就不是周沫了吧?
“小沫!娘来晚了——”
这时,夫人吴氏姗姗来迟。
她哭喊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响在周缘知的身后。
周缘知一惊,来不及抹干净眼泪,回头迎上吴氏的踉跄身形。
已经七个月身孕的吴氏,瘦弱如柳,素雅的面颊上满是泪痕。
她两道清冷的眉蹙紧,直直看向面前虚掩的门。
“小沫……娘的孩子……”
吴氏口中嗫嚅的语调含混不清,但还是被周缘知听得揪心。
周缘知上前拦在吴氏身前,好让吴氏无法推开最后那一道门。
明明已经吩咐过家中人,不要惊动在庙里安胎的吴氏,看起来,周缘知的隐瞒失败了。
“咱们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为什么不让我来?我连见孩子最后一面都不行?”
吴氏哭喊到嘶哑,抬手在周缘知心口推搡,却因两人力量悬殊,她根本不是周缘知的对手,只能用尽全力捶打周缘知。
“都怪你……如果你一开始就没逼他,他何至于替你出头?如果不是你想放弃他,他何至于掺和进你的破事?周缘知……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周缘知一字一句听着,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事实上,他和吴氏的想法一致,把周沫被害的原因归结到自己头上。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把周沫还给你的,他已经走了,我真的……没法把他还给你了。”
一边道歉,周缘知一边低头。
可他的安抚对吴氏来讲,毫无效果。
吴氏的哭声在这一刻变大,她越哭越伤心,最后,整个人脱力倒在周缘知的怀抱里。
“周老板,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刚才小连说,他昨天夜里看见肖竟翻进了少爷的院子!”
“……肖竟?他不是锦衣卫么?来少爷院子里干什么……”
“你傻不傻?一个锦衣卫如果没得指令,不可能随便翻墙入室吧?”
“那你的意思是……谋害少爷的人就是肖竟?”
屋门外的院子里传来议论声,参与的人都是昨天留在周家喝散场酒的工人。
因为是最后一顿饭,大家都放开了喝,后来有不少人醉倒,走不动路的就都留在周府过夜了。
留下过夜的,也包括和周沫关系要好的十岁小孩,小连。
“小连,大家说的是真的?你看见肖竟翻墙了?”
原本哭到气若游丝的吴氏,在周缘知的搀扶下来到屋外,一脸热切地看着名叫小连的孩子。
“我,我看见了!”
小连高声应答,眼中含着的泪水在这时潸然而落。
他站在人群后,忽然冲到最前面,跪在了周家的主人周缘知身前。
“周老板,谋害少爷的人就是肖竟!这是我亲眼所见!”
周缘知听此,也是一惊。
他脚下晃动,没太站稳,但嘴上说出的话还是原来那一套。
“有你作证又如何?知道是谁害的,又能如何?人家是锦衣卫……享有皇权,你们谁敢去质疑锦衣卫?谁敢?看看,你们都没有这个胆量,对不对?罢了,就这样吧。”
“不行。”
就在众人落寞散去的时候,吴氏开了口。
她看着周缘知,把自己最后的希望放在周缘知身上,红着眼睛恳求道:“我的小沫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你周缘知回答不了,就找锦衣卫问答案。这个答案不管是谁给的,我都要知道,我的小沫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周缘知看她的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不敢再惹她动气。
吴氏还大着肚子,已经快要临产,现在周缘知的长子周沫已经没了,周缘知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孩子。
“你冷静些,这件事——”
话音未落,吴氏眼皮急促眨动,身子彻底脱力,软绵绵地滑向地面。
周缘知脑袋一炸,迟缓一步蹲下去,但见吴氏身上的裙摆被血痕染透,一点点扩散着。
“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院中瞬间变得混乱起来,成了一锅粥。
大勇站在其中,看周缘知抱着吴氏冲出院子,赶紧重拍自己的脑袋,“对,我要去请大夫。”
他嗫嚅着一路快跑,牵了马直奔街上的药堂。
慈琰随大勇到周家的时候,吴氏已经昏过去,周缘知认出她是关秋屿家的亲戚,明显怔了怔。
“周夫人在哪儿?”
慈琰从周缘知脸上看出情况紧急,顾不上说其他,见周缘知没说,她只能着急追问。
“可你是男人……怎么能接生?”
周缘知低声抗拒,实际话音很轻,几乎让慈琰听不清。
“现在可以了么?”
慈琰一把抓掉了头顶的发髻,乌发披散在肩头,露出她女子的真容。
周缘知嘴角缩了缩,但很快退开,领着慈琰进了吴氏的屋子。
屋内的情况远比慈琰设想的严重。
吴氏躺在被子里,因失血过度,肤色煞白,又处在寒冬时节,她身上穿的衣裳厚重,更加重了她呼吸困难的程度。
慈琰全局地扫了一眼,先把围在屋前的人都驱散了,连同周缘知也不能留下碍事。
随后,她只叫了个丫鬟帮忙,自己则在吴氏床前俯身照顾。
“你家夫人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慈琰看旁边打下手的丫鬟慌慌张张、浑身发抖,故意找丫鬟说话,就随口打听了一嘴。
却没想过,丫鬟的答案那般惊人。
“长少爷昨天走了。”
丫鬟的话音带着颤,听在慈琰耳中却分外清晰。
但慈琰不敢相信,她回头看向正在拧热布巾的丫鬟,狠狠愣了一下。
“你没开玩笑吧?是在说周沫么?”
丫鬟边点头边哭,把热布巾递给慈琰,“就是沫少爷啊。”
此时不是考虑其他事的时机。
慈琰简单“哦”了声,耐心劝丫鬟别难过,再转头看床上昏迷的吴氏时,心里多出一份怜悯。
“周夫人,您能听见我说话么?咱们一起加油,不要放弃!就快好了,周沫也在给您加油!”
“小沫……”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闭着眼睛的吴氏总算动了动眼皮,她虚弱地看着站在床下的慈琰,只是无声地流泪。
慈琰看得揪心,拿了干净的热布巾来,先帮吴氏抹了脸才继续握住吴氏的手,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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