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凡凡出了一身的汗，舞跳完就跑去了洗手间。

方停想抓着她的东西，跟了上去。

他靠墙站着，垂下头，有些颓丧。

刚刚的舞蹈，方停想看得目不转睛，中间那段沉默的撕心裂肺的哀嚎，似是直直嚎进了他的心房。

让他想起了，那段被他强行埋葬的往事。

他看懂了，梁凡凡的舞蹈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不是歌颂天人永隔仍矢志不渝的爱情，而是悲悯留下来的人昏天暗地狼狈不堪的生活。

没有人能比他明白，试图遗忘有多自不量力。

而可笑的是，忘却竟是开启新生活的起点。

***

梁凡凡一出来就瞅见方停想在那儿神游。

她甩了甩手，蹑手蹑脚朝他走过去。

到了跟前这人还在发呆，梁凡凡转了转眼珠，忽地一掌拍在墙边，来了个实打实的壁咚。

方停想猛地抬头，正对上她一双言笑晏晏的眼。

“方教官，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好，是不是该给点儿奖励啊？”

她刚洗了脸，脸上还带着水珠，衬得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加明媚可爱，几缕刘海被水打湿糊在额间，看得方停想忍不住想帮她理理。

但他最终还是推开了她。

他别过眼，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被推开了，梁凡凡便乖乖的不再凑近。

“想得美。”

梁凡凡睁大眼，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方停想说出的话，反应过来后，她莞尔一笑，柔声道：

“加个微信吧！这个就算奖励。”

顿了片刻，方停想点头：“好。”

梁凡凡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又接过方停想手里的外套掏了掏，都没见手机。

她拍拍脑袋，猛然想起刚刚把它给秦凝了。

梁凡凡抬起头，冲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撒娇道：

“我手机没有带，你能背给我听吗？保证一遍就记住！”

方停想垂眸看着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漂亮活泼的姑娘。

出了汗，她身上的柠檬香味更加浓郁了，每一次呼吸都在狠狠冲击着他的鼻尖。

半晌，方停想叹了口气，将发簪和头绳塞给她，又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将自己的微信号写在纸上。

他写完后将纸递给梁凡凡。

低头揉了揉眉心，他转身离开。

思虑过渡的大脑让他的脚步变得迟缓，梁凡凡看出他的疲倦，懂事地没有追上去。

“方教官。”梁凡凡突然叫住他。

方停想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明天见。”

梁凡凡刚回到操场，就被等候多时的室友们抓着塞上绿皮车，秦凝载着几人离开。

已经很晚了，路上都是穿着军训服的新生，宿舍路途遥远，个个脸上都带着哀怨。

张芝芝摇了摇头，感慨道：“还好我们有辆破车。”

将近十点222宿舍才熄了灯。

六人都没有睡觉，正聊的火热。

“凡凡，你学舞蹈多久了？”张芝芝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五分钟的惊艳。

“从小就学的，大概三岁吧！”梁凡凡很轻地翻了个身，回道。

“怪不得呢，一看就是□□湖了。”秦凝脱口道。

“秦凝，”陶曼笑道，“你夸人也找个好词儿啊，□□湖是什么鬼？”

“没办法啊，咱肚子里没墨水，”秦凝揉了揉眼，又冲梁凡凡道，“凡凡，我对天发誓，这是我能想到得最好的词儿了。”

梁凡凡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没事，就喜欢你这种接地气儿的。”

“跳得很好，律动和线条特别柔美。”陶轻柔声道。

“谢谢。”梁凡凡忙道。

“湘云，你觉得呢？”看纪湘云总是一副自我封闭的样子，陶曼想带她多说说话，毕竟大家，还有四年的朝夕相伴。

而且，纪湘云，很像以前的陶轻。

“我不懂舞蹈，”纪湘云小声道，“就觉得……怎么说呢，赏心悦目。”

“哇，你也太会夸了吧！”秦凝忍不住道，她最佩服的，就是能把学到的知识活学活用的那类人，特别是可以出口成章的。

“好了，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训练呢。”梁凡凡打了个哈欠，恹恹道。

“好，晚安咯各位。”秦凝道。

被赞美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梁凡凡很快入睡，一夜好眠。

漆黑的空间里，纪湘云躺平身子，沉默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阖上眼。

***

宿舍的洗漱台仅容得下两人同时洗漱。

早上七点十分，梁凡凡和秦凝并排站着，一个在刷牙，一个在洗脸。

秦凝突然道：“我感觉方教官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梁凡凡疑惑地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他是不是……有厌女症啊？”秦凝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梁凡凡一怔，不顾嘴里满嘴的泡沫，立刻反驳道：“你说什么呢，肿么可能？”

“你想啊，”秦凝开始分析，“都没见方教官跟哪个女生说过话，肢体接触也没有，训练的时候还一直站在男生那边。”

“瞎说，”梁凡凡愤愤道：“第一次站军姿我都看见他碰孟娜的手了。”

提到这个她还有点小酸涩。

“那是工作啊，工作跟生活怎么能一样！”秦凝越说越自信，“而且，他那样子一看就是禁欲范儿的。”

见她这么肯定，梁凡凡也不由自主怀疑起来。

哦！对了！

她突然想起，魔音魅影那时候，自己扑进他怀里，他气得话都不想说。

难不成……真有厌女症？

那可不行啊。

梁凡凡急急忙忙漱了口，出去后第一时间上网查资料。

“厌女症是什么？”

“厌女症的征兆和表现方式……”

“患了厌女症还有救吗？”

……

十分钟后，梁凡凡的脸耷拉了下来。

这这这……完全是照着方停想写得吧！！！

看着刚刚同意的微信好友申请，左上方头像上，黑色背景里一个大大的‘停’字，她突然无比心慌。

说来也巧。

上午休息时间，梁凡凡去售卖机买冷饮，刚巧撞见一个娇滴滴地女孩找方停想要微信号。

女孩脸都红透了，仍鼓起勇气道：“那个……能加个微信吗？”

方停想在一边冷着脸，不咸不淡吐出两个字：“抱歉。”

然后弯腰拿出他的水晶葡萄，走得干干脆脆。

他熟练的样子，好让人心疼。

此后一天，梁凡凡的视线像是黏在方停想身上一样，随着他晃来晃去，那忧心忡忡又带点儿怨念的眼神，看得方停想莫名其妙。

军姿时间，他站在男生那边看动作，只听梁凡凡一声沉重的叹息。

午饭时间，方停想和萧砚痛快进食，对面桌子上，梁凡凡端来一碗拨过壳的茶叶蛋，眼睛看着他，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训练时间，复习停止间转法，方停想下命令‘向后转’，所有人都整齐的服从，只有梁凡凡大咧咧地面向前方盯着教官看。

……

下午训练结束，方停想把梁凡凡单独留下。

“你怎么回事？老看着我干嘛？”

“没事儿。”她脸色和声音都恹恹的。

方停想皱起眉，担忧道：“你脸色不太好，到底怎么了？”

梁凡凡没说话，抬眼看着他，突然就一阵心慌。

厌女症的话，难道取向为‘男’？

啊啊啊啊啊，绝对不行！！！

她敛起神色，拍了拍方停想的胳膊，坚定道：

“教官，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说完她转身就跑开了，徒留方停想风中凌乱。

治什么治！他又没病。

***

晚饭后，梁凡凡陪着秦凝去校广播队报名。

“秦凝，我觉得你说得对。”

秦凝：“什么？”

“方教官真的有厌女症。”梁凡凡怅然道。

“额，那你什么打算？”

“当然是帮他呀，要让他发现女性之美。”梁凡凡答得毫不犹豫。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用美人计的哦！”秦凝附在梁凡凡耳边，悄声道。

“你闪开啦！”梁凡凡一把推开她，“我自己来！”

秦凝朝她做了个鬼脸，欢快地跑向报名处。

“凡凡，这个还要面试呢！”秦凝拿着宣传单走到梁凡凡旁边，担忧道，“学长说就选20个人，我会不会被刷下去啊！”

“没事儿，我相信你可以的！”梁凡凡半搂着她的肩膀，边走边安慰。

新生们今天晚上19点要集合，去综合楼上军事理论课，便装出席。

两人回到宿舍已经18点20了，各自花了五分钟洗澡换衣服，六人40才出了门。

秦凝车开得快而稳，45到的集合点。

放眼望去，操场一片朝气蓬勃。

花花绿绿的衣服，青春阳光的少年。

几天的军训，太阳公公已经在很多人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健康的小麦色愈加明显。

但梁凡凡是个例外，她和报道时别无二致，这都要感谢她每天那厚厚的防晒。

一条白色过膝长裙，腰细腿长，肤白貌美，她刚来就引起了一片骚乱。

“那是谁，好漂亮！”有人轻声道。

“是啊，仙气飘飘的。”很多人侧目看去。

……

六个姑娘当然也注意到了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秦凝打量了梁凡凡几眼，忍不住赞叹道：

“凡凡，你这个妆化得也太完美了，跟自己长得似的。”

梁凡凡朝她翻了个白眼：“化什么妆，我哪来的时间化？”

秦凝一愣，半晌才结巴道：“素……素颜？”说着她颤抖着碰了碰梁凡凡的脸颊。

“我去！”她目瞪口呆，“你也太好看了吧！”

梁凡凡拍下她的手，傲娇道：“谢谢夸奖。”

19点整，各方队准时出发，朝着综合楼走去。

经管一队前面是机械工程学院的方队，男生居多。

陈嘉平自刚才看见梁凡凡第一眼就心动不已，那种空山般悠远的气质和微笑时眼里腻死人的甜意，简直要击溃他的心房。

他也认出来了，这是昨天那个舞跳得很好的姑娘。

抑制不住地，他频繁扭头向后看。

好友见状纷纷起哄，怂恿他上去要联系方式。

“嘉平，别怂啊，喜欢就去追。”

陈嘉平也不是个扭捏的人，说去就去，根本没在怕的。

路上行人和车辆很多，走着走着就堵了。

梁凡凡理了理刘海，从张芝芝手里抢过小风扇，正惬意地吹着风。

她今天散了头发，真真是美得出尘。

突然，一个黄毛小男孩跑到梁凡凡面前，他穿一身白，皮肤也白的很，鼻梁特别挺，长得跟外国人似的。

梁凡凡挑眉看着他。

“你好，我叫陈嘉平，是机械工程学院的，”说着他居然鞠了一躬，直白道，“我觉得我喜欢你，能认识一下吗？”

陈嘉平微微弯腰，伸出手。

梁凡凡笑了笑，友好地和他相握。

方停想坐在后面的台阶上，沉默地看着柳树下的两人。

离得近，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不见梁凡凡的脸，只觉得那两人相视的场景分外美好。

半垂着腰的柳枝随风摇曳，像极了少男少女们不为人知的旖旎心思。

方停想别过眼，刚准备起身离开，只听她笑着道：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