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表情怪异，梁凡凡狐疑地把手机转向自己，一看，脸刷得通红。

弄错了弄错了！！！

那屏幕上，竟明晃晃躺着她的丑照！

她穿着大红花睡衣，梳着幼稚的双马尾，屁股撅得老高，侧着身看屏幕，脸上被黑色钢笔画得笔墨横飞，眼尾上扬，嘴巴嘟起，左手在额前比了个横向的‘耶’，一旁还配文：我美吗？

简直不堪入目！！！

这是以前跟她哥打赌输了的惩罚。

梁凡凡尴尬地无以复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

方停想看她半晌，突然闷闷地笑了，揶揄道：“害羞啊？”

梁凡凡默默低下头，还是不说话。

方停想也不为难她，主动转移话题：“你刚刚说的，什么偷拍？”

梁凡凡学聪明了，找到照片后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方停想微微躬身。

是张他的侧脸照，文案：我的白马王子逆光走来。

方停想已经习以为常，他直起身，波澜不惊道：“无妨。”

梁凡凡猛地抬头：“什么无妨！这可是偷拍，你得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方停想被她逗笑了：“我人就站在这里，光明正大，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有什么拍不得的？”

他笑得温柔又好看，一如初见。

梁凡凡被蛊惑地愣了愣，听到他的话又闷闷不乐起来。

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小到大肯定没少遇见这种事儿。

越想越气，她开始无理取闹：“那你以后戴个口罩！”

“训练不能带口罩！”方停想绷着脸教训她，“军容懂不懂！”

“哦。”梁凡凡垂下头。

方停想抬步欲走，瞥见她落寞无比的样子，顿了顿，还是安慰道：“咳，管它白马黑马的，我又没兴趣变异。”

“嗯……嗯？”梁凡凡惊讶抬头，可眼前哪里还有方停想的身影？

她眉开眼笑，心里的不舒服消失得一干二净，悠哉悠哉走回操场。

晨光渐起，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灌木丛后突然走出来一个姑娘，她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跺了跺脚，神情意味不明。

***

通过这三天的训练，经管一队的方教官已经火出圈了，人长得帅，脾气好，耐心十足，从不搞体罚，还允许学生脱外套，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模范教官！

风言风语很快也传到了萧砚耳里。

恰巧偶遇方停想，他笑着凑到他身边：

“呦，这不是咱模范教官吗？”

方停想看向他，皱眉不解。

萧砚叹了口气：“你对他们，太松了。”

方停想默了默，才轻声道：“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那你呢？你不也才20岁！”何苦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砚突然打断他，沉声道。

“我？”方停想自嘲地笑了笑，“萧砚，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个不祥之人……”

萧砚甩手就走，最烦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方停想抬头望天，太阳有些刺眼，他却纹丝不动，强迫自己直视，只有这样，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生活在阳光之下。

***

晚上七点，2018级新生首次军训拉歌要开始了。

二十个方队相对而坐，左十右十，双方严阵以待，全场鸦雀无声。

萧砚拿着话筒慢悠悠走到中间，设备调试好后，他开始讲话。

“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军训拉歌，对大部分同学来说都是第一次接触，军训拉歌跟你们平时唱歌可大不一样，唱歌强调感情和技巧，拉歌更看重氛围和气势。军训拉歌，唱得都是军歌，比得就是气势！对一名军人来说，军歌里熔铸的都是军魂，百分之两百的专注与魄力才能算作合格。”

萧砚越讲越激昂，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

突然，他话锋一转，又变回那个儒雅温和的的萧队长。

“当然了，你们并不是军人，自然也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把气势唱出来就行了。首先呢，齐唱一首《强军战歌》来开个场吧！”

场下很安静，萧砚扫视一圈，坏心渐起。

“熊壮壮！”

“到！”

“来起个头！”

“……”

这名字一出，下面就已有憋笑声，更别说这位领唱接下来生无可恋的表情和冰冷机械的嗓音。

熊壮壮号称队里的‘冷面阎王’，平时别说唱歌了，说句话都稀罕得很。

神斩突击队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盯着他看。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一二……”

全体学员齐声高唱，声音嘹亮，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经管一队众人面面相觑，一句也不会唱。

方教官……没教过他们唱军歌啊，队伍每天一集合就开训，休息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表演干瞪眼。

萧砚眼尖的很，那一小片‘空白区’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边那个队伍怎么回事，都不会张嘴吗？一队哑巴？”待合唱结束，他指着经管一队的方向，怒不可遏。

在萧砚眼里，不服从命令就是漠视军规，乃是触犯了他的忌讳。

“报告！”萧砚话音刚落，方停想便从队里走了出来，“不怪他们，是我没有教。”

萧砚：“……”

他敛起戾气，在心里狠狠咒骂这个健忘的小崽子，歌都能忘了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咳，这次就算了，方教官回去好好教教，下次拉歌再不会，队伍直接给我原地解散！《强军战歌》都不会唱，还训个什么练！”

“是！”方停想声音很大。

摆摆手让他退下，萧砚准备发布下一项流程，正在这时，有道慵懒却响亮的声音传来：

“萧队长，是你说的，无论什么场合什么理由，命令至上，违者必罚。”

呼延语站在自己队伍边上，面不改色地重复萧大队曾经冰冷的教导，见方停想看过来，他还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萧砚挑了挑眉，淡声道：“学生们情有可原。”

“错在教官没有教啊。”呼延语一脸的痛心疾首。

他嗓门大，声如洪钟，大半个操场都听得见。

萧砚轻轻笑了笑，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礼貌问道：“那呼延教官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梁凡凡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呼延语。

这人跟方停想有仇？

秦凝突然凑过来：“他叫呼延语，经管二队的教官。”

二队的？二队怎么跑对面去了，经管的方队不应该是一家的吗？

“要我说，”呼延语笑得玩味：“太阳底下站会儿呗！”

军人嘴里的一会儿，三小时起步。

萧砚眯起眼，笑意未减。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给面子，可真是呼延语的作风。

“好，我认罚。”方停想突然开口。

梁凡凡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他，这这这……辩都不辩就认啦？真怂真怂！

呼延语状似无意地瞟了方停想一眼，冷冷笑了声，切，装模作样。

风波过去，拉歌正式开始。

萧砚让大家盘腿坐着。

席林盛作为指挥手，提议先来首《纤夫的爱》。

左边先开唱，右边来接，两方轮流接唱。

席林盛指挥的很卖力，学员们也唱的很尽兴。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

随着伴奏一口气唱下来，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

短暂休息后，开始两方交替表演模式。

左边人机智的很，抢先来了首国歌。

右边叽叽喳喳讨论半天，唱了首欢脱喜庆的《恭喜发财》，就唱了两句还忘词了。

左边人哈哈大笑，拿教官刚教的拉歌专用话语大声嘲讽：

“对面的，来一个！”

“让你唱，你就唱！”

“扭扭捏捏不像话！”

“像什么，大姑娘！”

张芝芝跟着大家起哄，抓着梁凡凡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丝毫未曾察觉室友此刻的心不在焉。

因着刚才的事情，梁凡凡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不住地看向方停想的方向，那人站得笔挺，像是只孤傲的鹰，误闯了仇敌的晚宴。

才艺表演环节。

音乐舞蹈学院的俊男靓女们正在表演优雅的双人拉丁。

呼延语看得尴尬癌都快犯了，他抖了抖身子，扫视一圈，突然抬步绕到方停想旁边。

梁凡凡本来被室友拉到了后边儿猫着，瞧见呼延语过来，她赶紧溜回原位儿偷听。

呼延语个儿不高，勉强到方停想下巴，以致他极讨厌和方停想对视。

两人并肩而立，谁也不看谁。

“方教官，这都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您队里的才艺？”

他所带的经管二队可是连着上了三个才艺表演了。

方停想目视前方，并不搭话。

呼延语毫不意外他的反应，低下头踢了一脚小石子儿，顾自开口：

“我说停想，这种场合可是绝佳的露脸机会，一个节目罢了，队里那么多人你就随便挑一个呗！”

不管他怎么激，方停想权当耳旁风，他只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这种环节，最是影响一个人自信心的建立与崩塌，若学生不愿，他绝不强求。

呼延语突然嗤笑一声，趾高气扬道：“看来，我们方教官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啊！”

梁凡凡在后边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呼延语这人真是神经，在场的方队那么多，没有出人表演过的大有人在，为何就只揪着他们队说！真当他们经管一队没人啊！

她本以为方停想起码能不咸不淡地反驳几句，谁知真就从头到尾小哑巴似的又被怼又被嘲，她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如火在烧，势要给方停想争一口气回来。

正巧音乐舞蹈学院表演结束，梁凡凡猛地站起身，手高高举起，大声道：“我有才艺。”

萧砚让她过去。

梁凡凡把外套脱掉，伸手拿下发簪和头绳，一头及腰黑发倾泻如墨。

路过方停想的时候，她把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他：“帮我保管一会。”

因为心中有气，她语气有些冷。

方停想看看怀里抱着的东西，又看看梁凡凡一副要上战场的走姿，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生气。

她在气什么？

待梁凡凡走近，萧砚问道：“你要表演什么？”

“舞蹈。”

梁凡凡准备跳一只原创的现代舞，编舞和伴奏都是她自己做的，名字叫《JUST YOU》。

高中的时候，她用这支舞赢得了校园舞蹈比赛的冠军。

编舞灵感来自于故乡邺城一家花店的失明女孩，这支舞，讲的就是她的爱情。

十年如一日的等待，却再等不回那个爱她如命的人。

梁凡凡半跪下身，头180度仰起，双手微微交叉环抱住自己。

音乐起，故事起。

她缓缓起身，双手在两侧徐徐展开，头向着前后左右不断扭动。

突然，她顿住不动，侧倒又马上弹起，像开了马达一样快速旋转着、舞动着。

从开始的一见钟情到最后的阴阳两隔，她用她恰到好处的柔情、妙目、手指、腰肢，吟唱着故事里的起承转合；用她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现实里的离合悲欢。

诺大一个操场沦为她的陪衬，场内2000名学生都是她的观众。

她就像一只高傲的精灵，在独属于她的世界大放光芒。

这是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舞蹈表演。

情感的宣泄狠狠冲击着在场人员的心，他们仿佛置身其中，与故事中的主角一同经历了一遭人生的庄周梦蝶。

结束的刹那，掌声雷动，喝彩声经久不息，不少男生甚至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秦凝的嘴巴张成了‘O’型，足以塞进一个茶叶蛋。

萧砚轻轻笑了笑，这小姑娘，真有两把刷子。

呼延语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盯着梁凡凡，似是要将她的模样狠狠记住。

梁凡凡站好，礼貌地鞠躬退下。

晚上九点，首次拉歌到此结束。

梁凡凡的室友们聚在一起，对她刚刚的表演赞不绝口。

张芝芝突然道：“凡凡呢？”

梁凡凡在哪里？

她此刻正堵在方停想面前，一手撑着墙，呈一个壁咚的姿势，笑着抬头看他，呵气如兰：

“方教官，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好，是不是该给点儿奖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