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卢澈华这一觉睡得不□□稳。
一会梦到童年时在外祖的京郊别苑,她装成男孩子的模样同他,还有表兄一起玩闹,白日里去山上河边射鸟叉鱼,晚上就躺在空旷的山野间数星星讲故事。
一会又梦到他曾戏言:“若阿蟾是女子,我定要求娶回家的。”
当时她的表哥在一旁疯狂咳嗽,她狡黠一笑,却在离开别苑前的最后一晚,精心梳妆,穿裙簪花同他告别。
本就容貌娇艳的小姑娘身着一身藕粉色织金襦裙,头梳双螺髻,簪金梅步摇,项戴如意璎珞,本就如画的眉眼在柔和的烛光下愈发精致玲珑,宛如刚刚从仕女图中走出。
烛光烁烁下,他未曾言语,但一双丹凤墨眸中满是惊艳之色。
那一刻,他不是什么京中第一公子,只是一个遇到了心上人的普通少年。
如果没有后来的边疆之乱……
光线昏暗的锦绣床帏中,卢澈华缓缓睁开了一双清丽动人的桃花眼,再难入眠。
半晌,她拢着锦衾,长长地叹了口气:
幸而,她在一个月前重生了。
虽然已经无法阻止裴晔双腿折断,身中剧毒。但是她可以通过装哑嫁进侯府,陪他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那充斥着恸哭、哀嚎、火海和箭雨的一幕,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了。
她与裴哥哥,也一定会像她的爹娘一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左右也睡不着,卢澈华没待天明,便起身挑选待会奉茶时要穿的衣裙和戴的首饰。
以至于当叠云掐着时辰进来唤她起床时,她身前已经摞了五套不同颜色风格的钗裙。
叠云感叹道:“小……夫人对侯爷是当真上心。”
卢澈华浅浅一笑,提笔蘸墨:
“但愿早日守得云开。”
叠云掩口轻笑:“夫人这般倾城姿容,我看便是侯爷有心疏远,也忍不了几天。”
叠云与她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许多事的内情她也是知晓的。
闻言,少女那宛如四月海棠的面庞上染了一层薄红,指尖在几套钗裙间挑来挑去,终于选定一套藕粉色的织金襦裙。
这套衣裙与当年在外祖别苑,她穿给他看的那套十分相似,也不知道他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当早膳由热变凉,也未曾见到他人时,卢澈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叠云遣人去打听侯爷是否已经洗漱,得到的答案却是侯爷早早便起床了,只是在武库擦兵器……
叠云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她提笔写道: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了。”
卢澈华草草用了些粥,便让人引路前往侯府武库。
从抄手回廊上转了不知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侯府的演武场。
再穿过演武场,便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独自坐在堂中,身侧森冷的各类武器将他包围。
而他垂着头,有一缕长发落在他的肩头,随着他擦拭兵刃的动作轻轻摇摆,乖顺又寂寞。
卢澈华的眼眶微微酸涩,她走上前去,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提起一张角落里的小弓,然后挽弓——
挽不开。
刚才看到箭靶,想在他面前露一手的卢澈华顿时僵住。
她再次尝试,估摸出这看起来精致轻巧的弓起码要有六石的臂力才能拉开,而她的最高纪录是三石……
她气呼呼地把弓放回原位,却依稀听到一声低笑。
再转身看过去,丫鬟仆妇们都在堂外,屋里的活人除了她不过一个板着脸的少年侯爷。
卢澈华晃了晃左腕的银铃,叠云捧着纸笔走了过来。
她提笔写下:“刚才好像有人在笑我,裴哥哥听到了吗?”
正面看到她的那一瞬,少年的墨眸仿佛被星河点亮,本就漂亮的丹凤眼堪称熠熠生辉,但很快他就又重新垂下头,一边擦拭剑刃一边淡声答道:
“没有。”
卢澈华又写:“真遗憾,本来还想赏他的。”
“赏他什么?”
见某小侯爷上钩,卢澈华嫣然一笑,琥珀色的桃花眼中露出些许狡黠,却偏偏不答,只是又写道:
“该去奉茶了,裴哥哥要去换衣服吗?”
裴晔看了眼身上的素纹黑衣,拒绝道:“不必,这是我特意选的。”
卢澈华:“……”看出来了,她的裴哥哥在跟她对着干呢。
这时的裴晔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将会拥有上百件款式不同暗纹不同的各类黑衣,甚至引领了京都风尚。
这时,莫岚进来提醒道:“侯爷,夫人,奉茶的时间到了。”
不待卢澈华伸手,裴晔已经放下手中的长剑,兀自转着轮椅离开了屋中。
莫岚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卢澈华毫不在意地跟在裴晔的身后,倒是叠云憋了一肚子气,狠狠地剜了一眼还在赔笑的莫岚。
一行人来到老侯夫人屋中时,她已坐在高堂正中。
分明年纪不大,她却显得格外沧老,鬓边已有华发点点。
裴小侯爷摇着轮椅慢腾腾进屋时,老侯夫人径直瞪了他一眼,说话跟炮仗似的:
“越来越出息了!”
“这么好的姑娘都不知道心疼,也不知道当初挨了你爹二十板子,还能蹦起来去相府提亲的是哪个兔崽子!”
跟在他身后的卢澈华眨了眨眼——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个插曲。
裴晔干咳了两声,别开了眼,原本憔悴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这样说。
卢澈华的细黛眉微微蹙起,倒不是为了他的话而生气,而是借着愈发明亮的光线,她才发现他的气色甚至不如昨晚,身体是眼见的虚弱。
得好好补补才行。
不断摇头的老侯夫人看向卢澈华时,态度立马转了个大弯。
卢澈华与这位夫人并不相熟,故而只是按照礼节,行礼问候。
老侯夫人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亲切地握着她的手,仔细问了一番她起居饮食上的习惯——基本都由叠云代答。
然后又安慰她在侯府安心养病,这种风寒引起的哑疾指不定哪天晒着太阳就好了,给卢澈华逗出了个笑容。
见时辰差不多到了,卢澈华便从老侯夫人身边起身,又从侯府嬷嬷的手中接过了茶,按照练习过的礼节向婆婆奉茶。
老侯夫人愈发满意,饮了口茶就赶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旁边的嬷嬷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千层碧”的翡翠头面送给了她。
然后又扭头去训自己儿子:
“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要是再不知道珍惜,我第一个跟你过不去!”
裴晔一直悄悄注视着他的新婚夫人,闻言,唇边有一抹苦笑,最后却只是哑声答道:
“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
厅中一时寂静,卢澈华眉梢一跳,手疾眼快地按住老侯夫人高高扬起的手。
老侯夫人跌坐回座位上,哭诉道:
“这个逆子!气死我算了!呜呜孩子他爹,你怎么还没把我带走啊……”
裴晔的脸色愈发苍白,手指紧紧攥紧了轮椅扶手,最后只是自暴自弃般阖上眼,哑声道:
“母亲,请保重身体,逆子不值得您如此伤心。”
卢澈华看了眼叠云,后者会意,把卢澈华亲手绘制的一幅松云百鹤图呈了上去。
老侯夫人慢慢止住啜泣,惊讶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卢澈华含笑点头,又写道:“一点心意。”
裴晔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他看得出来,这幅百鹤画有多费功夫。
只是她越是这样上心,他便越难安心。
因为他这样活着都是奢望的人,根本无以为报啊……
“阿蟾妹妹,”他这样哑声唤道:“跟我出来一趟。”
卢澈华惊喜抬头,老侯夫人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又脱下自己的白玉镯子给她戴上:
“好孩子,你们去吧。”算是送了两件礼。
裴晔带着她一路来到了一座邻水的雅亭。
雕花湘妃竹帘随风轻轻摇摆着,清澈的水面倒映着秋日蔚蓝的天,是个十分宜人的去处。
就在卢澈华几乎要忍不住喊他一声“裴哥哥”,告诉他自己其实无恙时,他递给了她一封信。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卢澈华心头,她指尖微颤地接过信封,抽出其中厚实的信纸,只看了第一列字便几乎被气笑了:
这是一封裴晔亲笔的遗书。
这时候他倒舍得称她为夫人了!
他舍得身亡后把整个侯府都留给她,想得到劝她日后改嫁,昨夜却要留她独守空房。
卢澈华用贝齿咬着唇,轻轻地笑着,站在他的身前,用嫩白的指尖捻起这封信,一点一点,将它撕成雪花般的碎片,落满他乌黑的衣襟。
直到此时,卢澈华终于看着他的黑衣顺眼了些。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裴晔又从衣襟里拿出了第二封一模一样的信。
卢澈华:“……”
他垂着头,淡声道:“即使你现在不接受,这封遗书也是……唔!”
少女俯身,用丹唇在他苍白瘦削的脸颊上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不过已经足够堵住他剩下的“吉言”了。
卢澈华的桃花眼中漾起了一层盈盈水光,她只是用这样的双眸静静注视着他,裴晔却觉得即使是剧毒发作之时,也不会如此刻,仿若将他的心碾碎般疼痛。
半晌后,他再次开口,却是又问:“你的哑疾到底是真是假?我这样的废人不值得你这般费功夫。”
卢澈华用指尖蘸了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写道:“那你舍得看我嫁给四皇子?”
“不可!”裴晔几乎是脱口而出,看着卢澈华亮起来的眼睛,艰难地补充解释道:
“皇室不是什么好去处。”
卢澈华却好像得了点什么意趣,又写下一个名字:
“谢尚礼?”
“不可!此人虽有几分文采,但身体瘦弱,家风古板家规苛刻,并不适合女子相嫁。”
“林致远?”
“不可,此人家世尚可,但风流成性,绝非良人。”
卢澈华又写了几个京都比较闻名的贵公子之名,都被裴晔一一否决。
“傅安?”
“最好不要,此人虽是你表兄,品性尚可,但文武皆不如我……”话到最后,他的身体僵了僵。
“两年前的我。”他最后哑声补充道。
卢澈华弯了弯一双明眸,眼见着石桌上已经没了空白之处,便理直气壮地牵起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在他粗粝的掌心中一笔一画地又写下两个字:
“裴晔?”
裴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贪恋她指尖的温度,没有收回手,只是艰涩开口:
“不可,此人如今已是废人,朝不保夕,并非良配。”
从湘妃竹帘的缝隙中透进亭中的日光清澈如水,洒在他精致矜贵的眉眼间,便成了一副水墨画。
裴晔垂着长睫,视线落在泛着层层涟漪的水面上。他的容貌本就清贵,气质恣意风流,此时因了他的心境,更多了几分颓艳。
卢澈华在心中悄悄描摹他的无暇侧脸,英挺的眉峰鼻梁,等后者察觉时便收回视线,专注地在他手心写字:
“后天陪我回门。”
在裴晔拒绝之前,她又写道:
“有一位神医,你可以见见。”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