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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诺伍德的建筑师

作者:(英)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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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刑事专家看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说,“自从莫里亚蒂教授新近令人扼腕地去世以后,伦敦就变成了一座乏味之城。”

“我不认为会有很多正派的市民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说。

“是啊,是啊,我不应该这么自私。”他笑着说,一面把他的椅子从餐桌旁挪开,“当然他的离世对社会是有好处的。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以外,谁也没有蒙受损失。在那个家伙还四处活动的时候,你可以每天在早报上读到大量可能发生的情况。通常只需要一点蛛丝马迹,华生,一个最模糊的迹象,就足以让我推断出这个恶毒的匪首在什么地方。这就如同蛛网的边缘稍有颤动,就使你想到潜伏在网中央的那只可恶的蜘蛛。对握有线索的人来说,一切小的偷盗行为、恶意的暴行、任意的逞凶,都可能连成一体。对一个研究上层犯罪社会的学者来说,欧洲还没有别的哪个首都像伦敦一样给其研究提供了这么多优越的条件。但是,现在……”他耸了耸肩,以一种幽默的方式对他自己花了不少工夫才换来的现状表示不满。

我谈及的那个时候,福尔摩斯回来已经有几个月了。应他的请求,我出让了我的诊所,搬回贝克街我们曾经居住过的旧寓所。有个叫弗纳的年轻医生买下了我在肯辛顿的小诊所。他毫不犹豫地照我提出的高价付了钱。几年以后,我方领悟出,原来这位年轻医生竟是福尔摩斯的一位远亲,这笔钱实际上是福尔摩斯筹措的。

在我们合作的那几个月里,日子过得并不像福尔摩斯所说的那样平淡无奇。我大致翻阅了一下我的笔记,上面记载着在这段日子发生的案件,其中就有前穆里罗总统文件案和荷兰轮船“弗里斯兰”号的惊人事件,后者差点要了我俩的命。不过由于他那种冷静、孤傲的性格,他一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公开赞扬。他严厉要求我不再提有关他本人、他的破案方法或是他的成功的话。我已经解释过了,这项禁令只是到现在才被撤销。

发完那一通古怪的议论之后,福尔摩斯先生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很悠然地打开了当天的早报。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惊人的门铃声,紧跟着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像是什么人在用拳头捶打大门。紧接着门开了,有人冲进过道、急促地爬上楼梯。没过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头发散乱、惊恐不安的年轻人,发疯似地闯进屋来。他两眼狂乱,浑身颤抖,来回看了看我们两个。在我们疑惑的目光中,他意识到有必要为他这样无礼地闯入表示一下歉意。

“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他大声地说,“您别责怪我,我几乎要疯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

他作了这样的自我介绍,似乎仅仅他的姓名就足以解释他此行的目的及其到访的方式;但是从我同伴毫无反应的脸上,我能看出这个姓名对我俩都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

“抽支烟吧,麦克法兰先生。”他说着把烟盒推了过去,“我相信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会根据你的症状给你开一张镇定剂的处方。最近这几天天气真够热的。现在如果你感到缓和些了的话,请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慢慢地静静地告诉我们你是谁,有什么事来找我。你只讲了你的名字,好像我应该认识你,可是除了你是个单身汉、律师、共济会会员、哮喘病患者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外,确实我对你可真的是一无所知。”

我非常熟悉我的老伙计那一套推理方法,所以很容易就领会了他的推理。这位年轻人的不修边幅、随身携带的那一札法律文件、表链上的挂饰以及他喘气的声音,使福尔摩斯作出了以上推测。可是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却惊得目瞪口呆。

“是的,您说得不错。除此以外,我现在还是全伦敦最不幸的人。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您别不管我,福尔摩斯先生。要是在我没有把话讲完以前,他们就来逮捕我的话,请您务必让他们给我时间把全部事实告诉您。只要有您在外面为我奔走,即便被捕入狱,我也可以高高兴兴地了。”

“逮捕你!”福尔摩斯说,“这的确太……太有意思了。那究竟为什么你会被捕呢?”

“我被指控谋杀了下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

在我同伴富于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多少带点满意的同情。

“啊,”他说,“就是刚才吃早饭的时候,我还对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说,能轰动一时的案子已经从报上消失了呢。”

我们的访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把仍然放在福尔摩斯膝盖上的《每日电讯报》拿了起来。

“要是您看过这份报的话,先生,那您一眼就能看出我今早为什么来找您了。我觉得好像人人都在谈论着我的名字和我的遭遇。”他把报翻到刊登重要新闻的那一版。“就在这儿。如果您允许的话,我给您念念。听听这个,福尔摩斯先生。大标题是:‘下诺伍德的神秘案件——一名著名建筑师失踪——疑为谋杀纵火案——疑犯的线索’。他们正在追查这一线索,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这线索必然会引到我身上来。我在伦敦桥站就被跟踪了,他们只是在等着对我发出逮捕令。这会使我母亲伤碎心的——一定会使她伤碎心的!”在极度忧惧中,他使劲搓着自己的手,在椅子上来回摇晃。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被控行凶的男子:他长着淡黄色的头发,面貌清秀,穿着褪了色的过时的衣服,睁着一双惊恐的蓝眼睛,脸刮得很干净,嘴唇使他显得敏感而脆弱。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七岁左右,衣着和举止都像个绅士。从他浅色夏季外衣的口袋里露出一卷背面签注过的文件,这说明了他的职业。

“咱们得抓紧现有的这段时间。”福尔摩斯说,“华生,请你把早报拿起来念一念刚才谈到的那一段,好吗?”

就在我们的委托人引述过的大标题下面,有这样一段暗示性的叙述,我照着念道:

昨晚深夜或今日凌晨,下诺伍德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恐系严重犯罪行为。约纳斯·奥德克先生是该郊区一位名气颇高的居民,从事建筑业多年。奥德克先生独身,五十二岁,住西德汉姆路尽头之幽然居,以习性怪僻出名,行事隐秘,悠然独往。近几年他实际已经退出了使他蓄积了大量钱财的建筑业,不过其宅后的木料场仍在。昨夜十二点左右,木料场发出火警,消防车不久即赶至现场,但因木料干燥,加之火势迅猛,无法扑救。整堆木料最终燃烧殆尽。那个时候,起火原因看起来似乎纯属偶然,但新的种种迹象表明这可能是一起严重犯罪行为。令人诧异的是,主人却没有出现在火灾现场。查询的结果是主人已失踪。检查卧室,床上无人睡过,而保险柜却开着,地上散落着若干重要文件。室内有发生过激烈格斗之迹象,并有少量血迹及橡木手杖一根,手杖柄上亦沾有血迹。据查,当夜奥德克先生曾在卧室接待来客,该手杖系来客之物。此深夜造访的客人是一位年轻律师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先生,即格雷沙姆大楼四二六号格雷姆&麦克法兰事务所年轻的合伙人。警方相信他们已掌握了能说明犯罪动机的有力证据。总之,毋庸置疑,该事件将会有惊人的发展。

本报付印时,谣传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先生,因被指控谋杀约纳斯·奥德克已被逮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逮捕证已发出。正在调查的诺伍德案又有了新的不祥的进展。在建筑师所居住的楼下房间里,除有格斗迹象外,还发现法式落地窗被打开,并伴有笨重物体从室内拖往木料堆的痕迹。最后据证实,在火灾现场的灰烬中还找到被烧焦的残骸。按照警方推测,此乃一起极其惊人之凶案。受害者在卧室中遇难,文件被盗,尸体被拖至木料堆焚烧灭迹。此案已移交给苏格兰场颇有经验的警官雷斯特雷德进行调查,此刻他正以其惯有的精力与机智追查凶犯。

福尔摩斯闭着眼,两手指尖顶着指尖,听了这起惊人的报道。

“这起案子有几点的确值得商榷。”他慢条斯理地说,“麦克法兰先生,我想先问一问:既然看起来有足够的证据可以逮捕你,怎么你依然逍遥法外呢?”

“福尔摩斯先生,我和父母同住在布莱克希斯多林顿寓所,但是昨晚深夜因为有点事要同约纳斯·奥德克先生商量,所以就在诺伍德一家旅馆里住了下来,从那里直接去他家。我是在火车上读到报上您刚才听到的那则新闻,才知道诺伍德发生的事情。我立即看出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就赶来把这件案子委托给您。毫无疑问,要是我在城里的办公室或在家里,早给抓走了。有人从伦敦桥车站就跟踪我,我丝毫不怀疑——天啊!什么人来了?”

门铃响了,随即从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我们的老朋友雷斯特雷德出现在房门口。我瞥了一眼,发现他身后站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

“谁是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先生?”雷斯特雷德问道。

我们这位不幸的委托人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由于你蓄意谋杀下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我现在逮捕你。”

麦克法兰向我们作了一个绝望的手势,然后再一次绝望地沉沉地陷入椅子。

“等一等,雷斯特雷德。”福尔摩斯说,“再等半个小时左右不会对你有影响吧。这位绅士正要给我们讲这桩非常有趣的事件的经过,这可能帮助我们把事情弄清楚。”

“我觉得把事情弄清楚不会有丝毫的困难。”雷斯特雷德冷酷地说。

“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倒很有兴趣听他讲讲。”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很难拒绝你的任何要求。过去你曾给我们帮过一两次忙,在我们苏格兰场这方面,还欠你一份人情呢。”雷斯特雷德说,“不过,我必须同犯人在一起,而且还不得不警告他:凡是他说的话都会成为不利于他的证据。”

“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的委托人说,“我只请求您听我讲,并且相信我讲的绝对是真话。”

雷斯特雷德看了看他的表,说道:“我给你半个小时。”

“首先,我必须得说明,”麦克法兰说,“我对约纳斯·奥德克先生一无所知。我熟知他的名字,因为很多年以前我父母和他认识,但是后来他们就疏远了。因此,昨天下午大约三点钟,当他走进我城里的办公室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惊奇。当他说明了来意之后,我感到更加诧异。他手里拿着从笔记本中撕下来的几页纸张,上面潦草地写满了字。‘给你。’他说道,然后就把这几页纸放在我桌上。”

‘这是我的遗嘱。’他说,‘麦克法兰先生,我要你把它照正式法定的格式写出来。你写你的,我就在这坐着。’我开始抄写这份遗嘱。当我看到除了若干保留外,他把其余的所有财产都留给我的时候,您可以想象出来我有多惊讶。他是个奇怪的小雪貂似的老人,眉毛全白了。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那双锐利的灰眼睛正盯着我,脸上带着一种开心的神情。当我读到遗嘱中那些条文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可是他解释说,他是个单身汉,身边又没有任何活着的亲人。他在青年时代就结识了我的父母,而且一直听说我是个值得信赖的年轻人,所以很放心把他的钱交到我手上。当然,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些感谢的话。遗嘱按程式写好签了字,并由我的职员当证人。就是在这张蓝纸上写的,还有这些小纸条。我已经说过,他们只是些草稿。奥德克先生随后告诉我,还有一些文件——房屋租约、地契、抵押凭据、临时凭证等等,应该让我看看。他说只有把这一切都办完以后他才安心,并且嘱咐我当天晚上就带着这份遗嘱去诺伍德他家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记住,我的孩子,在这一切还没有办完以前,什么话也不要对你父母说,到时好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惊喜。’对于这一点,他坚持要求我答应一定做到。

“您能够想象,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无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是我的捐助人,我只想丝毫不差地实现他的愿望。于是我给家里发了一份电报,说我手上有要紧的事要处理,不知道会忙到多晚。奥德克先生还告诉我,他希望我能在九点钟跟他一起共进晚餐,因为九点以前他可能还没有到家。可是,他住的地方很难找,我到他家的时候快九点半了。我发现他……”

“等一下!”福尔摩斯说,“是谁开的门?”

“一个中年女人,我想应该是他的女管家。”

“我猜就是她把你的名字说出来的吧?”

“不错。”麦克法兰说。

“请讲下去。”

麦克法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继续讲他这段经过:

“这个女人把我领到一间起居室,里面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晚餐。餐后,约纳斯·奥德克先生把我带到了他的卧室,那里立着一个重重的保险柜。他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取出来一大堆文件。我们把这堆文件仔细看了一遍,直到十一点和十二点之间才看完。他说我们不要打搅女管家,就让我从他那扇法式落地窗翻出去。那扇窗一直是开着的。”

“窗帘放下来没有?”福尔摩斯问。

“我说不准,不过我想是放下了一半。对,我记得他为了打开窗户,把窗帘拉起来了。我找不到我的手杖,他说:‘不要紧,我的孩子,我希望从现在起能经常见到你。我会把你的手杖收好,等你下次来取。’我离开的时候,卧室里的保险柜是开着的,那些分成几小包的文件还摆在桌上。因为太晚了,布莱克希斯是回不去了,于是我就在安纳利·阿姆斯旅馆过了一夜。其余的我就一无所知了,直到今天早上,才从报上知道了这件可怕的事情。”

“你还有别的要问吗,福尔摩斯先生?”雷斯特雷德说。在他聆听年轻人讲述这段不平凡的经历的时候,我见他有一两次扬了扬他的眉。

“在我没有去布莱克希斯以前,没什么要问的了。”

“你是说没有去诺伍德以前吧?”雷斯特雷德说。

“噢,对了,我要说的是诺伍德。”福尔摩斯说,脸上带着他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雷斯特雷德从多次经验中知道福尔摩斯的大脑就像把锋利的剃刀,能切开在他看来是坚不可摧的东西。我见他好奇地看着我的同伴。

“过会儿我想跟你说一两句话,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好了,麦克法兰先生,我的两个警士就在门口,外面还有辆四轮马车在等着你。”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恳求地看了我们一眼,从屋里走了出去。警察带着他上了马车,但雷斯特雷德却留下没走。

福尔摩斯正在看他捡起的那几页遗嘱草稿,脸上带着极感兴趣的样子。

“这份遗嘱的确有些意思,雷斯特雷德,你觉得呢?”他说着便把草稿递给了他。

雷斯特雷德读着这份遗嘱草稿,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能看明白头几行和第二页中间几句,还有最后一两行。这些像印的一样清楚。”他说,“其余的都写得很模糊。有三个地方我什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解释这一点?”福尔摩斯说。

“嗯,你认为呢?”

“这应该是在火车上写的。清楚的部分说明火车停靠在站上,不清楚的部分说明火车正在行驶,最模糊的部分说明火车正经过岔道。有经验的专家能立刻断定,这是在一条郊区铁路线上写出来的,因为只有在大城市附近才能连续碰到岔道。假如他花了全程的时间来写这份遗嘱,那趟火车必定是一趟快车,在诺伍德和伦敦桥之间只停过一次。”

雷斯特雷德笑了起来。

“在分析问题上你比我强多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不过这跟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足以证实年轻人所谈的这份遗嘱,是约纳斯·奥德克昨天在旅途中写好的。一个人竟会以这样随意的方式来拟写一份这么重要的文件,难道不奇怪么?这说明他并不认为这份遗嘱有什么实际的重要性。只有根本不打算让自己的遗嘱生效的人才会这样做。”

“这等于他同时给自己写了一张死亡判决书。”雷斯特雷德说。

“哦,你这样想吗?”

“你不认为是这样的吗?”

“嗯,很有可能,不过这件案子对我来说还不清楚。”

“不清楚?如果这件案子都不算清楚的话,还有什么能算是清楚的呢?有个年轻人忽然知道只要某个老人一死,他就可以继承一笔财产。他怎么办?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及,找了某个借口在当天晚上去拜访他的捐赠人。一直等到屋子里其余所有人都睡了,在单独的一间卧室里他杀害了这位老人,把尸体放在木料堆里焚烧,然后离开那里去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卧室里和手杖上的血迹都很少。可能他本以为连这一点点血迹也不会留下,并且想只要把尸体销毁了,就可以掩盖老人之死的一切痕迹,因为那些痕迹一定会把他暴露出来。这一切不是很明显吗?”

“我的好雷斯特雷德,你所说的使我感到有点过于明显。”福尔摩斯说,“你没有把想象力融入你许多长处当中去。但是,如果你能试试站在这个年轻人的立场上来看,你会挑选立遗嘱的那个晚上去行凶吗?你不觉得把立遗嘱和行凶杀人这两件事连接得这么紧是很危险的吗?还有,你会选择别人知道你在那屋里的时候行凶吗?是这家的佣人开门让你进屋的。最后,你会那么煞费苦心地销尸灭迹,又怎么会留下手杖作为暴露你是凶犯的证据呢?雷斯特雷德,你得承认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至于那根手杖,福尔摩斯先生,你和我都清楚:罪犯总是慌慌张张的,往往干出头脑冷静的人能避免的一些事情来。他很可能是不敢回那个房间。你给出另一个符合事实的推测吧。”

“我能够很容易地给你举出好几个。”福尔摩斯说,“例如,有这样一个可能的、甚至是非常可能的推测,我讲给你听,就当是给你的馈赠吧。老人正在给年轻人看那些重要的文件,因为窗帘只放下了一半,一个过路的流浪汉在窗外看见了他们。年轻律师走了,流浪汉就进屋来,看到那根手杖,便抓起手杖把奥德克打死,焚烧尸体后就逃跑了。”

“为什么流浪汉要焚毁尸体呢?”

“就这点来说,为什么麦克法兰要这样做呢?”

“为了掩盖一些证据。”

“可能流浪汉不想让人知道出了谋杀案。”

“那为什么流浪汉什么东西都没拿走呢?”

“因为那些文件又换不来钱。”

尽管这次雷斯特雷德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自信,他还是摇了摇头。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去找你的流浪汉。在你找他的时候,我们还将羁押这个年轻人。时间会证明谁是对的。请注意这一点,福尔摩斯先生:就我们所知,文件一张都没有动过。我们这个犯人根本没有理由要拿走这些文件,因为他是法定继承人,在任何情况下这些文件都将会是他的。”

我的朋友似乎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我无意否认目前的证据在某些方面对你的推测非常有利。”他说,“我只想指出其他推测的可能性。正如你所说的,将来会证明一切。再见!我想今天我会顺便去诺伍德,看看你进展得怎样。”

这位侦探走了,我的朋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天的工作,脸上带着面对他感兴趣的任务时的那种机敏的神情。

“华生,刚才我说过,我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布莱克希斯。”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忙穿上他的长外套。

“为什么不是诺伍德?”

“因为在这起案件里紧接着出现了两件奇怪的事。警察当局正在犯这样一个错误,就是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二件事情上,因为它碰巧是犯罪行为。但在我看来,显然处理这起案件的合理途径,应该是先设法把第一件事情弄明白,就是那张不寻常的遗嘱。它立得那么草率,又给了那么一位意想不到的继承人。这点弄清楚了,可能下一步就好办些。不,亲爱的朋友,我想你帮不上我的忙。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否则我也不会冒险单独行动。等我晚上回来见到你的时候,我相信能够告诉你,为这个寻求保护的小伙子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回来得很晚。从他憔悴、焦急的脸上,我一眼就看出他大大的希望落空了。他单调地拉了一小时的小提琴,竭力想平抚自己烦躁的心情。最后他扔下了小提琴,开始详细讲述他当天的遭遇。

“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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