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儿，终是见到你安全无虞地回来了呢……为娘担心死了。快，过来让我瞧瞧，可是有伤着哪儿啊？”郭氏眉眼带着慈爱，亲自迎向一身男子装扮的苏烨，亲昵地拉起她的手，作势要好好当场检查一番。如此举动在外人的眼中，那是无上的关爱，可在俩位当事人的心中未必是如此。

苏烨轻巧地侧身躲过朝她伸来的手，一脸谦和的笑容礼貌地向郭氏作揖了一礼。优雅地说：“都是烨儿的不好，害夫人担忧了……烨儿见过赵姨娘、几位兄长”然后，依次给一众之人行礼。在镇国公府，她是排行最小之人，却也是最懂礼节之人。

“快起身吧，听说你摔下悬崖，好在有惊无险。这日后啊，定是个有福的呢……”赵氏姨娘娇柔温婉，上前将扶起苏烨，轻轻暗地拍了拍苏烨的手背，眸间涟过一丝精明，很快恢复原有的样子，乖巧地呆在一旁。

而苏烨一直保持着浅淡的笑容，扫了眼立在大门口的众位家人，心情起伏间堙没了太多的情绪。

“烨儿这刚回来，定是累了……李嬷嬷先带小姐回楼兰小院歇息去吧，不可怠慢……”

“是！老奴定会好生照看大小姐！”郭氏身侧的老妇人一脸讪笑和讥诮，领了命就直接走到苏烨的身旁做起了引路人。

楼兰小院对于苏烨而言，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即使多年未有回来镇国公府，三哥三嫂也曾假言于她楼兰小院就是他们的住所，甚至给到她手中的镇国公府地图也是将她指引到了那里。苏烨一路安静地跟随李嬷嬷绕过前院大厅，穿过阆苑几回，行到后院花园。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温和得令人眷恋，抬头仰望天空，浅淡的蓝色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像孩童时幻想着的仙境之所承载了太多美好，甚至散发出迷人的金色光芒。

收回视野，苏烨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看着李嬷嬷悄悄地从旁边的小门离开了花园。

“从此刻开始，不要离开我身旁半步！”

苏烨朝跟在身后一直不曾主动说话的婢女芍药严肃地交待着。当初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世安苑附近对她下手，此时的场景又是与当日何其的相似，只怕她们一再低估了苏烨的能力。

苏烨的话刚落，她和芍药的四周就出现了八位黑衣裹身之人，飞身而来将主仆二人团团围住。毫无预兆便合力像中间的娇小人儿发出致命的一击。只见苏烨左手抓起芍药，奋力飞身一跃而起，堪堪躲过众剑一刺。眸间瞥到假山的一处凹角，索性旋身而起，将芍药安置于此：“好好呆在这，别乱走”

“小姐小心啊！”

芍药看着旋身而起的瞬间，苏烨迅捷地拔出双匕，再次融入八人合力而围的危险圈中。每一招都带着一股灵活地巧力，周旋于近身之时划破对方躯体的几个重要部位。前段时间下雪，将花园银装素裹之余还留下了瑟缩几许的冷寒。冰冷的兵器划破肌肤之时，带来的颤栗是如此的清晰。苏烨抬眸扫了眼自己受伤的左臂，再次握紧双匕跳跃而起，地面上偶尔会滴落几滴鲜红，在这冬日里令人觉得距离死亡仅有几步之遥罢了。

八人变成六人，六人变成三人，三人变成一人……苏烨轻巧地任由自己发挥了素日里不太显露出来的身手，唇角的嗜血之息浓厚，宛若涅槃重生的凤凰翱翔九天之外，风华而绝代！转身、俯身、旋转、跳跃、出匕……苏烨灵动得像只灵蝶翩翩而起舞，又像来自地狱的使者挥舞着生命之镰收割着眼前的鲜活而跳动的生命，无情且冷漠。

直到最后一人颈项处被划过一抹鲜红，温热的液体溅了身材娇小的苏烨一脸，倒地的动静直接将躲在一旁的芍药给惊颤到整个人瑟瑟发抖。些许惊惧地望着他们往日里柔和的大小姐，一脸的血渍却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冷漠地看着一地的尸身，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走吧！”

苏烨对芍药说道，然后径自向楼兰小院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芍药眼中的惊惧和害怕，只是她此时并没有任何的心思去解释什么——说她大难不死，还意外从司雪衣那里修习了一套专门针对自己娇小身形所利的武功心法？过程并不重要，此时的结局……她们二人都活着，就好！

而躲在角落里的李嬷嬷狠厉的眸神将整个绞杀过程尽收眼底，她未曾想到过，区区一个庶出的小姐竟然武艺如此出众，她亲自前往江湖上最贵最有名的杀手组织那里要来的八位杀手，居然只是伤了对方的手臂而已。李嬷嬷嫌弃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口中呢喃：“什么江湖第一，我看是狗屁！”然后头也不回地抄小道，打算前往世安苑立马回禀了郭氏。

有别于李嬷嬷感到的意外和稍许担忧，郭氏此时正一脸闲适地享受着自家侄女的服侍。端着上身坐在世安苑内的凉亭，微眯着眸，任由郭娉婷替她揉捏肩膀的酸涩，力道适中、手法精准。

“咱家娉婷生得一双巧手，瞧把我这肩膀捏得……甚为舒服呢”

郭氏起身随意舒展着身子，眸间精光微闪，口中夸赞道。一身刻意装扮而来的郭聘婷听后唇角勾起，眸间闪过一抹得色。

“只要姑姑不嫌弃聘婷，日后聘婷天天来给您捶背捏肩，如何？”

“是个孝顺的。可惜就是不懂得表现……公孙家族虽然势力雄厚，若能入得他们的眼儿自然是有享不尽的尊荣。然而依照现下情况来看，咱们镇国公府与公孙家族的联姻怕是难以成事，但好在，纵观整个皇族规定……算算时日，这圣上也快要给几位皇子选妃了。太子与近期从外面云游求学归来的九皇子想来最为得宠，晋王为人琢磨不透且与太子交恶多年……所以，你可是要把握住机会，选对方向！不然，姑姑可会失望的喔！”

“聘婷多谢姑姑指点！”

郭聘婷听到自家姑姑话语中暗指选妃一事，心神早已开始激动起来——若是能够得到太子妃之位，那将来岂不是？眸间的神彩再也掩饰不住。

“夫人！”

李嬷嬷刚进院子就瞧见郭聘婷那一副仿若吃得蜜糖一般的脸色，眸中闪过一丝讥诮。简单作揖一礼才躬身地来到郭氏的身旁，低低地唤了声：“她并没有残废，相反更甚从前！”

郭氏听后端起杯盏的手顿了顿，然后漫不经心地压了一口茶。

“那，我们的人……”

“没有一个活口！”

“什么！”郭氏修长的指甲从杯盏的边缘划过“嚓”茶杯应声而落地成碎片，惊得郭聘婷稍许胆怯和茫然地望着郭氏妆容略显狰狞的脸。

“去，让人给我清理干净了！”郭氏转眸带笑，稍许歉意道：“姑姑只是想及苏烨那个贱种回来了，一时心中略有憋闷，适才是否吓到你了？”

“没，没……有……”

郭聘婷收起适才稍许不安的心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李嬷嬷，眼见这天色也不早了……去，吩咐厨房，就说大小姐受伤归来定是要好生补一补身子；你且顺带去找找李大夫，就说大小姐摔下悬崖，只怕重伤未愈。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很是关心女儿的身体状况……”

李嬷嬷敛去眸间的敬服，脸上的褶皱带着岁月刻画的沧桑之感微微向眼角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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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烨来到楼兰小院，望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厢房内一尘不染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熟悉的陈设和熟悉的熏香味道让她冷寒的眸间有了一丝的柔和。纵使明知眼前是个深渊，会令她跌落而至万劫不复之境。然而，她竟甘之如饴。傻吗？确实！

苏烨捂住受伤的手臂，缓缓闭上了眼。

“大小姐？”

“去把药柜旁的药箱给我取来……”

时光犹如苏烨指尖的药瓶和白纱布，沾染了专属的气息之后为了掩盖撕裂的伤口，不得不缠绕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纱布。苏烨熟练地打了个结，吩咐一旁的芍药：“你回竹轩小筑吧，我想一个人呆段时间。出门的时候，记得替我将院门关上，这段时间，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那，六爷若是回来了……”

“就说我累了，想休息……会有影卫在暗中负责我的安全，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芍药眸神担忧，想要再次开口之时却遭到苏烨的摇头制止。

最后只能无奈地躬身离去，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将楼兰小院的大门给关上了。可刚关好院门，迎面就对上李嬷嬷很是世故的小眼神，不屑和讥诮毫不掩饰地扫来。

“怎么，大小姐回啸风阁了不成？”

“你猜？”

“啪”迎面而来就是一巴掌。芍药一时未有留意，脸上便多出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她没想到李嬷嬷比过去遇见之时都要嚣张，她到底是仗着国公府当家夫人的势啊！

“嬷嬷，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就不怕我告到六爷那里去吗？”

“你敢？”

李嬷嬷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四位婢女和小厮，唇角上扬，笃定地嘲讽道：“我谅你也不敢”然后上前试图打开院门，却被突来的一股无形之力给震倒在地上。来不及喊疼，就听到一声冷若冰霜的男子嗓音响彻整个楼兰小院的周围：“再靠近一步，杀无赦！”

震得地上的李嬷嬷稍许年迈的身躯颤了几颤。

见此，芍药适时地选择离开。不再理会身后的李嬷嬷如何地咒骂着：“什么人竟敢对我下手！不想活了吗？”

“一群废物，还不赶快扶我起来！想讨打吗？”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

然而，李嬷嬷再是如何大声借训斥婢女之际指桑骂槐地直接骂上了苏烨，但也仅限于在院门口逗留了一小会儿之后，叉着腰别扭着身子悻悻地走了。

苏烨无奈地感知着外面的一切动静，索性关上了厢房之门。颓力地趴在榻上，神思也不知飘到哪里，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在梦中，她见到了自己爱慕多年的兄长。这个被她掩埋在心底之湖深处的柔软触角，曾在大将军之女一次无意中的那一句“小烨，你这样过分依赖你九哥，会耽误他娶妻生子的呢……”给撩拨得些许晃动；当时的她其实还有另外一份小心思，或许只是因为常年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她真正被忽略掉的感受——他若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那该是天底下最为幸福的事了！

而这份心思一直都被她掩饰得很好，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被忘却了一般。直到在沧州城的那一晚，陪同师父去探望他老人家的师兄上官锦西归来的途中遇袭之后，受伤回到归去来的后院之时，自家兄长明明就在书房却选择不见她……她才恍然发现，她在意的远远不止这些。她无法忍受兄长对她的忽视。哪怕她在掉落悬崖生死未卜的瞬间，她所牵挂的……仍然是兄长，那个在江湖上、甚至在整个大梁国有着“疼妹若命”之名的苏九爷！

“烨儿……”

一声温润，唇角浅显地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长身玉立、眸带深情款款而来，冲她莞尔一笑宛若春天里满山遍野的花儿竞相开放，生机无限却也阳光明媚万物美好。腰间别着的玉叶子随着优雅地步子，轻晃岁月间迷乱了半梦半醒间人儿的心神。

“九……哥？”

苏烨努力地张开双眸，视野之内一幅宛若山水泼墨之图，上等缎绣剪裁修身的纯白服饰上星星点点，精致的容颜星眸璀璨。苏烨缓缓从榻上起身，她分不清楚此时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之中，索性一记飞身而来，抱住那袭优雅——她不想错过有他在的日子，哪怕只是在梦里！

“呜，烨儿，以为九哥再也不会理我了……”

“怎么会？没有烨儿的九哥，要怎么活下去呢？”苏玄任由仍然处于迷糊间的娇小人儿在自己的怀中撒娇。胸口的湿润让他心颤不已，疼得他对于前些日子自己的胆怯而后悔不已。他的真实身份当真会影响到烨儿的选择吗？

“对不起，九哥为这段时间的缺席而道歉。希望我的烨儿，不要记恨于我……”

苏玄小心翼翼地抱住怀中的人儿，低头看着泪眼婆娑的苏烨，带着歉意缓缓开口。

“额……看你表现啰，若是……”苏烨依然安心地享受温暖的怀抱，大眼弯起眸间晶亮，眉间一点鲜红甚为好看。

“呜……”苏烨的话未尽，大眼瞪大眸间尽是不可置信。双唇柔软触及的感觉以及近到鼻息相融的契合让她彻底沦陷其中……陌生而又略带娇羞的望着近在咫尺间的俊逸容颜，心底之湖缓缓关上的那道门无声间打开了。

“这样呢？”温润中带着一丝魅惑而萦绕在耳际，苏玄星眸璀璨，双唇张合间早已体味到心池动荡，却又幻想能够永远沉沦其中……望着闭上双眸的心爱之人，收紧怀抱。

他投降了！他根本就不想放手！就让众人批判去吧！

“我的烨儿……”像似呢喃却更似誓言，苏玄怀抱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心爱之人，温柔地承诺着。

而苏烨整个人迷蒙间却更加坚信自己在梦境之中，因为唯有在梦里，她才能坦诚地接受九哥的爱意；因为也只有在梦里，她的九哥才能专属于她一个人。温柔的、体贴的、骄傲的、光芒万丈的……只属于她的世界。

“哪怕只是虚幻，那就让我沉沦其中吧？”苏烨闭目呢喃。

她根本未有瞧见苏玄听后，眸间闪过的光点，夺目而晶亮，再次俯下身亲吻上了苏烨娇嫩的唇。

俩颗彼此爱慕的心缓缓靠近，最后融为一个整体。唇间的温柔更像是一场命定之礼，带着特典的祝福飞向彼此相拥的二人。为了彼此而跳动，生生而不息。

“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你九哥，你还会……接受吗？”

“我知道你不是！”

“如果我再离开一段时日，你会不会……不要我？”

“那得看何事……”

“如果是继承人考核呢？”

“噢？竞争激烈吗？”

“恩……”

“那你只有赢得最后的胜利才可以来见我！”

“好……”

苏玄唇角扬起，低头凝住怀中的人儿眸间的深情。感知着厢房之外的响动。苏玄眸间闪过深深的不舍——众生苑，他必须回去一趟。那个位置，也许在之前不重要，可如今……他需要借它之力来守护心爱之人的所有。所以，他必须强大到足够匹配上那个位置！

“那我走了？”

苏烨拉住苏玄丰润白皙的手，心下感叹着温暖之余，还不忘问了句：“去多久？”

“我，尽快！”

苏烨无奈地撅着嘴，任由苏玄的左手抚上她的脸颊，幽幽地说：“早去早回”

再次将苏烨揽进怀中，苏玄隐忍心中的不舍，终是无奈地放开怀抱向外走去。离去的身影没有了萦绕周身的孤寂之息，像只优雅的精灵飞身远去。

苏烨缓缓走回榻前，下意识地抚上唇，这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心爱之人的气息。她幸福地躺在了榻上，口中呢喃着：

“这个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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