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樱雪哭泣飞奔而出客栈的身影，苏烨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雅间的窗口。原本只想替好友创造与自家六哥单独相处的机会，未曾想……结局竟是这般惨淡，好友的伤心离去让苏烨的心底腾升而起一丝歉疚。

立在客栈的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一抹难以明晰的情绪悄然在心尖生起。帝都的天气总是万里无云，天朗气清，阳光也很温暖。照在苏烨的脸上就像是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衣遮住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柔美而亲和。

“等久了吧？”

苏玄从身后替苏烨披上一件红色狐裘斗篷：“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客栈里面等？万一冻坏了，又得麻烦何大夫……”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人呢？今天一直没有瞧见他呢？”

“上车再说”苏玄指着停在身侧的马车，对苏烨投以温暖的笑。车夫迅速地从马车上取下个方凳，撩开车帘时，苏烨看到了坐在内里的公孙昊闵。一身华服锦袍的他俊美无双，低头沉思间仿若月之清冷拂过高山峻岭，令人为之倾神。

见苏烨望向自己，公孙昊闵邪魅的挑起丹凤之眸，魅惑地冲苏烨笑了起来。仿若春日里的花朵，娇媚异常。

“慢点……”向苏烨伸出手，见她并未拒绝，公孙昊闵握住柔软的小手，一个借力将人拉入马车。

苏玄望着好友眸神凝滞在妹妹身上许久，一时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倒是自家妹妹毫无波澜的神色令他意外了许多。公孙昊闵无论从身份还是外形来看，皆不是一般之人所能相比。若是换成其他之人，只怕现在早已黏了上去……苏玄再次看了眼妹妹，眸间闪过一抹欣赏。

“多谢公孙公子”

苏烨的礼节很到位，对公孙昊闵也保持着应有的疏离之态。哪怕她已知晓公孙昊闵与她之间早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对于苏烨来说，公孙昊闵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按照棋局走势的棋子一枚。她是，公孙昊闵也是！

“何大夫这几日应该都会呆在荣锦堂，说是得好生研究一番你写给他的那张方子……他还说，你若有空，务必抽空去一趟他那呢？”

苏玄为了缓解车厢内安静的氛围，直接开口提起那位今日一大早就冲他发了一顿打大火的老者。吹胡子瞪眼无所不能“好在，他是烨儿的师父”苏玄如是想，回忆起江掌柜一脸戏谑的表情望向他，终是未有忍住笑了出来。

“何事如此开心？”

公孙昊闵嘴上问着，眸神却未从苏烨的身上挪开过一次。

“何大夫是烨儿的师父，也是我们荣锦堂的坐堂大夫。他有个难以改掉的习惯，就是每次替他的爱徒上药看诊完后，都会跑来对我吹胡子大瞪眼”

“为何如此？”

“这就得问我这位无所不能的好妹妹了，为何总是会让自己受伤，令人担忧呢？”

刻意地提醒，苏玄拍了拍挽住他胳膊的小手。“我这妹妹素日里瞧着乖巧，可真要遇上事情的时候，那可是八匹马都拉不回的主儿。”

公孙昊闵了然地点头。好看的容颜上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神采奕奕。而被自家兄长言语揶揄许久的苏烨，微眯着双眼，装作一切与她无关的模样。

一个时辰之后，苏烨靠着自家兄长的肩膀安然地睡去。马车内俩位风神俊逸的男子看着娇美睡去的容颜，互视几眼，露出会心的笑容。苏玄任由妹妹窝进他的怀中，一手扶住苏烨的头，枕在他的胸口。

与公孙昊闵的对话也刻意降低了声音。

“沧州城受的伤，至今未有完全愈合，伤口反复裂开。何大夫说，是奇毒。用在不同之人的身上效果也是不同……是以，为了更好的让烨儿休息，我与何大夫商定，在她的饮食上入手……”

“同为医者的烨儿，她就不会发现吗？”

公孙昊闵好奇苏玄的自信，撇了眼苏玄怀中的娇小人儿，怀疑地问道。自那一日的从天而降，他就立马让秋送来了一份关于苏烨的所有讯息——国公府唯一的一位小姐，虽是庶出，却也算是金枝玉叶之身。然而命运似乎待她不是很好，从小就在静月庵内长大。好在庵主是她的亲姑姑，不但亲自传授其毕生所学，还允许她女扮男装混迹太学，与大梁的才子们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求学。自小拜入拥有“战神”之称的刘彦大将军门下，双匕近身搏斗功夫一流；十年前又拜入前朝太医院首尊何顶天的门下，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还自创了一套施针救病的法子。与一般大家闺秀而言，她闯荡江湖，治病救人无数。“秀面鬼医”之名亦是实至名归。更何况，与她同父同母的六位兄长皆是才华出众之人，言传身教之下定是不鸣则已，一鸣必惊人！

越是细想，公孙昊闵越是觉得心底有个地方，突然就空了出来。

“因为她对自己在乎的人，是重来不设防的……”

苏玄的回答更是直接触动公孙昊闵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撩拨出一声悦耳的声响。

马车缓缓地向狭窄的山路上前行，兴许是车轮撞击到一块石头之上。苏烨被一声大震荡给惊醒过来。

张开稍许迷蒙双眸，视野中她仿佛见到正对面的公孙昊闵在对着她笑，盛世美颜慵懒而刚毅，丝毫未有违和之感。“到了没，九哥……”苏烨闭上眼，嘟囔着问着。

双手依然扯着苏玄的衣袖，见苏玄回答“还没”又径自钻入兄长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再次昏睡了过去。

“让你见笑了……”苏玄望着好友投来的目光，些许无奈的说道“别看烨儿素日里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其实，父亲将她送出府以及她在府中的那三年，让她对于睡个好觉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好在，他还算比较依赖我……”

话落的同时，苏玄调整了一下身姿好让自家妹妹睡得更舒适一些。

公孙昊闵望着眼前这一对兄妹间的默契互动，些许羡慕，也坚定了某些内心的想法。

一路向西行驶，山路曲折，天色渐暗。

公孙昊闵侧过身，撩开车帘望向外面的世界。秋意浓厚，山路俩侧的树木皆以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像年老之人一般，岁月划上了一圈圈痕迹，褶皱的树皮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冷寒的冬天即将来临。

放眼而过，山路的尽头一间草屋闯入视野。炊烟袅袅，一间木栅栏简单框架而起的小院内，一身明亮的红衣在落日的余晖中绽放光彩。

“原来她在这……”放下车帘，公孙昊闵了然一笑。

未有多久，就听到车夫恭敬地说话声。

“九爷，到了！”

车厢内，苏玄向公孙昊闵求助：

“帮我抱一下”

“好”公孙昊闵小心翼翼接过睡熟的苏烨，眸神凝住柔美的容颜，仿若永远都瞧不够般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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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苏玄而言，这世上有俩种人他是不会轻易去接触——一种不知做人底线在哪，唯自身追求第一，凡事皆可放手一搏；另外一种，就是蛇蝎美人。而今日他带着自家妹妹前来求医的对象，恰好就是这其中的一种。

“好久不见，苏九爷”娇柔酥媚的嗓音入耳，一袭艳丽的红衣女子走入苏玄的视野。利落大方的发髻高盘而起，额前的碎发在晚风中摇曳多姿。秀美的容颜上一双圆润的眸，娇俏地投来一记魅惑之色。简单的茅舍，整洁的小院子，空气间弥散着一股药味。兴许是因为自家妹妹的缘故，苏玄对再是浓厚的药味也不会有太多的避讳和反感，相反，还会腾升而起一丝的亲切。径自寻了一处干净的木桩坐下。

“好久不见，轻歌”

苏玄任由对方替他斟了一杯酒，见公孙昊闵款身而来，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杯盏。

“我当玄为何会突然叫上于我，原来轻歌你也回到帝都了呐？”

公孙昊闵的问候声一如既往的简单和别具打趣的意味。眸神不断在轻歌和苏玄身上来回移动，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一样。

“昨日傍晚到的，想来你俩是为了屋里的姑娘而来求药的吧？”

好听的嗓音却意外的转冷，仿佛一开始的和善都将会变成了错觉。公孙昊闵略显疑惑，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的事情了吗？伸手接过轻歌递来的杯盏，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浓烈辛辣之味贯穿整个喉间，些许意外的将空杯送回对方手中。

“这酒也太过于辛辣了些，未曾想，一代名医之后竟是个喜好豪饮烈酒的娇俏美人！”

而被他们唤作轻歌的娇媚女子，眸间微闪，看了眼未有言语的苏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俊逸，就连上门求药也是如此。从三年之前的那场雨中邂逅，她便心内许下“非君不嫁”之誓。然而匆匆三年而过，他俩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常年在外奔波，为了他的经商版图扩张而不惜亲身各地。而她身为一代名医之后，却愿意为他放下身段跟随他的足迹去浪迹江湖。仿佛刻意避开她一般，她总是比他晚那么些日子……

从大梁帝都到大周的帝都，轻歌眸中蓄满委屈的泪水，隐忍含在眸中令人怜惜不已。

“少来，据我所知，你俩都是千杯不醉的主儿，会饮不来这烈酒？”

苏玄轻浅一笑，优雅地起身，将杯中的酒还给了红衣妖娆的轻歌姑娘。“烈酒伤身，少饮为妙。我此次前来是想向你求上一味药，条件任你开……”

苏玄的话并未有让眼前的女子神色放松，相反，轻歌的眸神变得复杂。直接转身去了屋内。

冷眸扫向床榻上熟睡的身影，轻歌的指尖一枚细长的银针突然出现。义无反顾地靠近床榻，扬手准备刺向榻上的人儿之时。一袭闪身出现的黑色身影抓起轻歌的手，直接将人给摔出了门外。

“砰”

连门带人一起摔倒在地，轻歌的眸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狠厉。艰难起身，抚却衣衫上沾染的灰尘。

看得闻声而来的公孙昊闵和苏玄皆是惊讶地看着红衣女子。想及某些可能，二人掠过红衣，直接奔向房内。见苏烨安然无恙地熟睡着，心下方才稍安。

“怎么回事？”

“原来是皇族之人，难怪你如此上心”轻歌未有回复公孙昊闵，而是直接对上苏玄一脸在乎的神情，袖内的拳头紧握。出身医药世家的轻歌见识自比一般常人要多，刚才她试图刺向床榻上的女子之时，出手将她打出门外的黑影，定是皇族之人才会备有的影卫吧？胸内聚集的怒焰焚烧着轻歌的理智：“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轻歌？”

公孙昊闵好意地唤道。明眼之人都能瞧出红衣女子的心思，背着才子之名的苏玄又岂会不知？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仿佛看到日后的自己，公孙昊闵潸然一笑。

“既然你已看过，想必已经知晓我此次来访所求何药？若你这有，我苏玄对天发誓，会在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你一个愿望！”

苏玄冷凉的开口，仿若未有听到轻歌适才的质问。

见对方未有开口，直接走进房内。

“轻歌，烨儿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玄此生最为疼爱的妹妹……”公孙昊闵实在看不下去，走到红衣女子身旁，淡然地补上如此一句。虽说自己也有私心，但他更希望苏玄口中的药能够顺利求到手。

公孙昊闵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只见轻歌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款身向房内走去。望着一语不发的修长背影，却是欲言又止。

公孙昊闵犹豫着是否要跟去房内，思前想后一番之后终是未有进屋，而是闲暇无事般在小院中散起了步。落日余晖残尽，天幕黑沉而来。清幽的小院位置三面环山，已属丛林荒郊。依照马车一路行来的颠簸程度，这里又是邻近悬崖峭壁的最佳之所。一介女流，不曾习武，却愿意将住所建在此处……想来也不是一般之人能够办到。

想及这位曾替他母亲治好过偏头疼的女大夫，公孙昊闵仿佛在一瞬间明了苏玄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她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有着自身的美丽却也喜欢用刺伤害她认为的所有人。

有别于公孙昊闵在院内的胡思乱想，苏玄与轻歌即使四目相交，也未有任何其他的进展。

“适才的话，是我的错。还希望你能不要计较……”

“好”

“你妹妹叫烨儿？”

“恩”

轻歌深吸一口气，款身上前。“烨儿脖子上的斑点以及肩膀的伤口需要用到曼舞？可是，不仅我整个家族再也找不出一株曼舞，只怕连整个大梁都无法找出一株来……你可知晓，自多年之前的呼啸山庄一事起，曼舞几乎在大梁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我爹曾经私下种植过一株，可却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那我走了”

苏玄听到轻歌的话，眸中无波无澜却是直接抱起仍处于睡眠状态的妹妹向外走去。

公孙昊闵见此，也未有言语静默地跟在苏玄的身后。从苏玄的神色之中，他已猜到了此行的结果。无论理由是什么，这最终的结果还是使得公孙家族最年轻的少主人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他甚至都不知晓自己此时能够帮忙做些什么？抬眸扫了眼苏玄怀中的娇小，闭上眸幻想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真只是因为对于在乎之人不设防的缘由吗？可是适才轻歌倒地时发出的声响足够震醒睡梦之中的人儿。可苏烨却并未有醒来，而是一如来时在马车之上静默得可怕。

“苏玄，你给我回来！”

只见轻歌毫无形象地大喊：“曼舞磨成的粉，我有一小瓶。你先拿去给何大夫研究一下是否足够……”瓷白的瓶子塞到苏玄的手中，却更像是一把沉重的钥匙挂在了苏玄的心上。

“多谢！过几日我亲自带银两来寻你”

天色已经黑透，等在马车附近的车夫看到苏玄抱着妹妹而来，快速地准备好一切。见苏玄朝他看来，低着头仿若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安静地坐在车头，一手紧紧地拽住缰绳。

“那就三日之后，我有要事与你详谈”

轻歌望着修长身形的苏玄，眸中闪现而过希冀，欲言又止终是化成一句简单的嘱咐。胭脂水粉修饰后的完美容颜，竟然在她看来最为重要之人的眼中却沦为一文不值？自昨日知晓今日会有人来，未曾想亲临的他又是那般排斥她的主动？身为名医之后的骄傲竟也如此不值一提？自降身份之后，换回的又是什么！

袖内的拳头紧握，指甲陷入到掌心，一滴鲜红无声滑落。

轻歌不顾疼痛，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心中仿若裂开了一个大洞。黑沉的洞内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的人间天堂。她能无时无刻幻想着自己身边有那个人的细心陪伴，一笑泯恩仇，一眼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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