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叶思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我微笑着看他逐渐成长，张开翅膀，终于有了担当。在此之时，我也微笑着放手，佝偻了身子，眼里渐渐看不到他的模样。”

这是流传很久的民谣，由着独坐在房中回忆孩子的老人所唱。歌声沙哑，低离，却和现在一样，有一股震动心弦的力量。

不知怎的，叶思皖脱口而出：“祖母，您还年轻。”

还年轻，能看我破土而出那瞬的骄傲；还年轻，能记住我哭花泪眼的模样。

苏茹的动作一顿，随即笑出了声来：“真是的，哄我这老人家，也不懂得委婉些。”

楚墨静静地看着心尖上的姑娘弯起眸，笑唇扬起，当真是风华绝代。

他的姑娘，终于笑开了颜。

“咳咳。”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叶匪以袖掩口，微微眯起眸子，“时间也合计着够了，送客。”

他的双鬓花白了一片，身体也逐渐佝偻，却还是逞强着挺直了腰板。

无端端的有些凄凉。

他的神情颇为不耐，好似是赶苍蝇一般，盲目地口出恶言。宛若有一团火，让他灼烧着自己，祸及了旁人。

苏茹冷下声来：“皖丫头，别理会他。年老了，太罗嗦。”

叶思皖早已出嫁，她却还是极为熟稔地喊着“皖丫头”，怕是一时也改不了口，一辈子也改不了口。

如十岁那年，苏茹护在叶思皖的身前，哪怕她的腰杆不再直挺，头发已经花白，也不肯放弃这护着幼崽一般的姿势。

哪怕她忘了，身后的这人，足以能反过来护着她。

叶匪啜了口茶，默不作声。半晌，才缓缓开口：“非我叶家人，何踏叶家地。”

话音落。

楚墨深皱着眉，启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叶思皖一把拦下，微微仰头，冷冷地道：“我是来看祖母的，与你何干。”

剑弩拔张。

“祖母？”叶匪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不是。”

“叶匪！”苏茹怒喊出声，叶思皖冲她摇了摇头，“祖母。”

她在说，您别插手这件事。让我来。

半晌。

叶匪深吸一口气，将多年的心结一吐而出。

“害死我女儿的，一个是你，一个是那个男人。你有何颜面待着这里！”

他的耿耿于怀，他的多年郁结。

都让他，活在了难以煎熬的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痛苦，都是一个人必须承受的。

他的痛，以近乎残酷的方式，传给了苏茹，传给了叶思皖。这样都活在煎熬之中，谁还肯拿出一丝一毫的真心来体谅旁人？

叶匪的脸庞，在叶思皖的眼里，总是那么狰狞，让她不得不昂起头来与之对抗。

她扬唇笑道：“这么说来，我的存在，岂不就是个错误？”声音暗含着喷之欲出的怒火，她喘息着，冷冷地盯着叶匪，又喊了一声，“祖父，你说，是不是这样？”

那个被她瞪视的人重重地放下茶盏，拂袖而起，沉声道：“不错！当初叶如与我争执，本就是个错误！若她肯听我的话，又怎么会有你这个孽种？”

孽种。

叶匪终于吐出了这个压在心中多年的名称，他畅然，忽地轻松了起来。

当初若不是叶如拼命想嫁给那个低贱的商人……

若她肯听自己的话……

这年头宛若藤蔓，疯狂缠绕着他的那颗自负的心，吞噬了他对于这个多年未见的孙女的所有疼爱。

不，什么孙女！

她就是自己的一个污点，本不该存在！

叶思皖……她凭什么姓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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