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困兽

它听到了枪声。√

它从没有听过这种枪声，和村民们使用的不一样，和之前那些怪物猎人们使用的也不一样。

有一只同胞倒下了，然后是另一只，然后是第三只。

追随而来的它们已经完成了使命——而且完成得很好。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靠近刚才的战场，虽然胸中的愤怒早已沸腾，它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与冷静。

它是一个极优秀的狩猎者，很显然，它的对手也是。

所以它更需要加倍小心，在还没有确定得手的把握之前，它选择细细地观察，慢慢地身位，在灌木丛中静静地时机。

它看到了一团火光，两个人类的身影，它轻抬额头嗅了嗅。

啊……没错，就是这个气味，就是这个感觉，它用舌尖顶住上鄂，压抑住自己喉管里的低吼——愤怒的低吼。

它向右侧挪了两步，这是个好位置，漆黑的灌木丛恰好能遮蔽它白洁如雪的身体，而它的目标则暴露在光亮之下，避无可避。

是那个女人——它再次用鼻子确定了一下，目标就是那个女人，那个体型匀称、个子不高的女人。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它准备发起攻击。

即便是要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九，决斗

法玛斯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甚至开始装模作样地思考起刚才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我知道了，”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你这只手是假肢！”

“哈！”薛裴笑道：“可真是哥白尼式的伟大发现！”

“断掉了对吧？我是说……”法玛斯连忙改口：“是残疾对吧？我以前有个同僚也是，车祸之后右臂截肢了，飞F91，于是花钱给自己装了一条机械臂，从此就再没人和他扳手腕了。但是……”他仔细盯着薛裴的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臂膀像钢铁一样坚硬冰冷……”

法玛斯突然做了一个有些失礼的动作——捏住薛裴残缺的左手，那温暖柔软的触感透过指尖传进心底他更加肯定刚刚的判断：

“你口中说的‘秘密’，一定是指这只手的材料吧？”

薛裴着实愣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她没想到看上去愣头傻脑的法玛斯竟是如此敏锐。

“算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她轻轻抽回左手：“我的确是受过伤，所以不得不……”

等等——薛裴突然想到，法玛斯只是无意间、碰巧看到自己的“秘密”而已，不仅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向他解释其中的奥妙。

“……不得不一只假手，”她的语气又变得冷淡起来：“里面用了一些比较尖端的技术，所以生产厂商希望在投入量产前保密，明白了吧？”

法玛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薛裴把刚刚“拔”下来的“中指”用嘴叼住，从夹克的内胆里摸出一支眼药水似的塑料小瓶，挤出一堆粘稠的白色膏状物，小心地涂在左手的伤口表面。

“纳米构造体激活剂？”法玛斯有些惊讶地道：“是奥南公司的产品吗？”

薛裴颇惊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瓶子，上面别说标签，连一个字迹也没有，那样子就好像是在问“你连这个都知道？”

“在空军基地时见过。这玩意可不是在淘宝网上预定就能买到的，”法玛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我记得那是为军用纳米机器人养分和能量的浓缩生物溶液，也是像这样白白的液，呃……”他一时语塞：“……一大滩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白色的膏状物很快便流入左手的伤口缝隙，薛裴把小瓶又塞回衣袋，掏出张绣着花边的手帕，把粘在手上多余的溶液擦去，而后用力甩了甩左手。在法玛斯不解地注视下，她把叼着的手指取下，轻轻按在它原来应该在的地方——另人惊奇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在手指的底端就要接触到伤口的时候，伤口里面的黑色蛇皮竟突然蠕动了起来，从里面伸出无数头发丝般细长的“触须”，轻轻托住薛裴送来的那根中指，像某种乌贼捕捉猎物那样，把手指的底端慢慢“拽”进了伤口。一阵轻颤之后，手指似乎恢复了活动力，薛裴握了几下拳，翻来覆去端详了几秒。

“还行！”薛裴长出一口气：“这次总算是没接反。”

“唔！”法玛斯赶忙捂住嘴，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我的……我的天，我的天那！”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我宁可没有手，也不愿意装上这玩意！”

薛裴有些不乐意地道：“等你当真没有手的时候，再来说这话吧。”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伞兵枪：“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我们回巴布里托尔喝点什么吧，我有些渴了。”

“回哪里？现在？”法玛斯看了看四周道：“还少一个人吧？那个叫阿什么的……”

“阿隆。”

“对，阿隆，我们不等他一起吗？”

“法玛斯先生，”薛裴微笑着道：“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推理题，阿隆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几分钟前吧，”法玛斯稍做心算：“大概5分钟左右。”

“这里是绿海，”薛裴用手指指地面：“以人类的脚力，5分钟绝对跑不出一公里，可能连500米都难。”

“哦！”法玛斯醍醐灌顶似的点点头：“那他应该能听到枪声。”

“而且在听到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该往回赶，也就是说……”薛裴转过身，向两边伸平胳膊：“现在他应该站在我们面前，用关切的语气问上一句‘你们没事吧’？或者上来打个招呼，最差的情况，他也应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边大喊着我们的名字，一边东张西望，但你听见了什么吗？”

四下静得出奇，只有些似乎是虫鸣的微弱怪响在时断时续。

“你是说，”法玛斯脸色煞白地道：“红脸已经把他给……”

“不……”薛裴顿了一下，摇摇头：“不一定。”

冷静下来之后，刚刚完成狩猎的愉悦感转瞬便烟消云散——倒下的三只雌性红脸不仅没有答案，反而让原本就已经非常混乱的问题更加扑朔迷离。

对，还不能走，还需要更多的线索——薛裴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她半跪在地，轻轻翻过刚才压在她身上的红脸尸体。她按照喉管、胸口、腹腔的顺序轻轻挤压尸体，最后把目光停在大腿外侧的片状骨甲上。

“发育得非常好啊……”薛裴托着下巴，似是自语：“也没有挨饿，”她抬起头，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如此前赴后继呢？”

“看来阿隆没有说谎啊，”法玛斯弯下腰道：“之前过往的旅人，也都应该是这么死的吧。”

“在晚上被一群红脸袭击吗？”薛裴蹙眉反问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没事喜欢在绿海里过夜？”

法玛斯一脸的委屈：“我可是被歹徒袭击，无奈之下才在绿海里过夜的……”

虽然只是无意，但这可真是惊醒梦中人的一句话！

薛裴突然站了起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无奈才在绿海过夜，你以为我真想啊？”

“不，在那之前！”薛裴用力捏了一下左手的拳头，不知是激动还是那里不太舒服：“你说你被歹徒袭击？”

“呃……是啊，”法玛斯疑惑地道：“你不是也被袭击了吗？”

“对，所以才会暴露在绿海的夜色之下。”薛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于是这一切之间就建立了联系，而联系又会带来揭开谜团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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