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4：20PM

北海上空3500米

在“渡鸦”的雷达屏幕上，十几个标记着“友方”的亮点正在朝这边靠拢，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三分钟，这些本该在北海上空进行武装巡逻的战斗机就会加入演习编队，组成一支拥有四十架歼21Z和八架F91的庞大军团。

“其中三分之一装备了实弹。有两架巡逻的F91应该还是满负荷。”“渡鸦”向同伴发出了不安的讯息：“够把咱俩打下来三十次。怎么办。”

几乎是马上便有了回应：

“不管我的事。”“雪鸽”回道：“你的运算单元比我多百分之二十。这种问题怎么好问我呢。”

“别吃醋啊。我只是最近这次升级才超过了你的配置。你不用不着一天说二十四次吧。”

“你也接到返回基地的命令了吧。别不自量力。反正我要回去了。祝你好运。”

“雪鸽”控制的XAF40摆了摆翅膀，向身旁的“渡鸦”示意，然后突然抬起机鼻，打开减速板，像只断线的风筝般飘进云层，眨眼间就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卡奥斯城早在5年前就开始试着将拥有模拟人格的AI搭载在战斗机上，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有时还不如单纯的无人驾驶系统好用，在衡量过性价比之后，监察军终于决定放弃批量装备这种AI。

但“模拟人格”本身却具有不可估量的“附加商业价值”，在科学研究的名义之下，为数寥寥的AI保留了下来，升级之后塞进了专门用来测试新配件的无人机中，成独立的“试验分队”。

“渡鸦”和“雪鸽”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多次模拟对抗中的战绩均名列前茅，不仅是普通的无人机，连颇具水准的老飞行员都败在它们马戏团般华丽的飞行技术之下。

但今天的情况确实有些棘手——就在两分钟前，“狮子座”突然开始执行“S101指令”，横起一刀夺下了整个监察军航空队的控制权，那些趴在地上、连燃料都没加注的飞行器自然是动弹不得，但问题在于已经在天上飞的这四十来架无人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让它们降落了。

“渡鸦”知道“狮子座”只有在默认卡奥斯城遭到歼灭性打击的情况下才会启动“S101指令”，因此也明白这样做对航空队来说意味着什么——仍能行动的战斗机都会被“狮子座”集结起来，与入侵的“敌国”空军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而实际上执行“S101指令”的“狮子座”根本就不会去区分谁是“敌国”，除了友方，它会攻击卡奥斯城防空圈的飞行器。

作为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渡鸦”当然不会执行“狮子座”的命令，但不知为什么，它也不太想立即返航。

通过调阅飞行时刻表，它知道当前正有两架民航即将飞抵卡奥斯国际机场，其中有一架从中国重庆出发，将于下午四时二十三分降落，从距离上判断，“狮子座”控制的机群可能还没扑到，那边飞机就已经着陆了。

另外一架的数据也跳了出来——“……航班4093，空中客车776型喷气机，乘员453人，约翰内斯堡到卡奥斯城日间航线，四时三十分降落。”

“453人啊……”

莫名其妙的，“渡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如果我阻止了‘狮子座’，航空队就会为我添置更高级的装备”——它并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欲望”。

“如果我阻止了‘狮子座’，那些反对我的人一定会闭上嘴巴”——它并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骄傲”。

“如果我阻止了‘狮子座’……就会有四百五十三人不用死”——它并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慈爱”。

模拟人格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确定性”——思想产生智慧，智慧产生情感，情感变成动摇，本来具有冷血般钢铁意志的机器，在拥有了“人格”之后，就化作了时不时会违抗命令的“刺头儿”，其军事价值也因而锐减。

但至少这一次，在复杂情感的驱动之下，“渡鸦”做了一个在人类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正确判断：它轰动引擎，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正在集结的编队，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个庞大机群的确切数量是四十八，其中有四十架是火力和隐身性能都在自己之上的歼21Z型，还有七架是更难缠的重型战斗机F91Z型，只携带了八枚短距离空对空导弹的“渡鸦”无论再怎么计算，都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性。

但它不怕死。

真正的战士都是赌徒，即便被人称做“王牌”，也必须要提着脑袋走上杀戮场，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输个血本无归。

但“渡鸦”不同，它的全部数据在基地里都留有备份，每次任务执行完毕，“记忆”就会刷新一次，从某种意义上说，装在飞机上的这个“东西”不过是自己的分身，即便被打成了粉末，最多不过是丧失一小段经历而已。

这就好比是一场能够看透对手底牌的梭哈，即便是个输，也不会感觉到有半点恐慌。

“渡鸦”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败规模如此巨大的机群，但它完全可以打乱“狮子座”的阵脚，利用XAF40超强的机动性和速度与其周旋，为民航的离开拖延时间。

首先，必须引起“狮子座”的注意——也就是要向这个庞然大物证明自己有“被当做对手”的资格。

“渡鸦”打开了弹仓，把的八枚“孔雀石”导弹都推进了发射位，然后启动火控雷达，同时瞄准了全部四十八架战斗机的。

在“目标锁定”字样跳出来的同时，一段冰冷而不带感情色彩的讯息传到了“渡鸦”面前：

“……机型确认：性能测试用无人驾驶战斗机XAF40，搭载系统……不明，推断为‘白鸟’姊妹机‘雪鸽’……你好，‘雪鸽’。”

“我是‘渡鸦’。”这其实并不是“渡鸦”第一次与“狮子座”对话：“请指示。”

“‘渡鸦’，我侦测到你正在锁定友方战机，根据飞行管制条例44302你立即停止此行为。”

机会就只有一次——“渡鸦”加速，平飞，仔细选择好角度，在“狮子座”一遍又一遍的警告声下，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发动攻击——

孤注一掷！

八枚“孔雀石”滑出弹仓，在空中翻滚了三四圈之后，突然同时点火，像八支离弦之箭，呈扇形飞向前方800米处的机群。

距离太近了，虽然放出了干扰球，虽然做出了闪避动作，位于编队最后方的三架歼21Z还是被导弹直接命中，化作七零八落的碎屑。

三千六百万卡奥斯元打了水漂——钞票在燃烧，这就是现代战争的真相，也许唯利是图的卡迪亚斯中将并没有错，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就可以压倒一切凡间的对手。

一架被盯上的F91打了两个转儿，像水蛇般扭动着向下俯冲，以图躲掉后面迅速迫近的死神。在一番挣扎之后，“孔雀石”还是追上了它，在尾翼上方5、6米处爆炸，弹片撕开了引擎的外壳，引发了剧烈的殉爆，一架武装到牙齿的F91就这样拖着火焰消失在云层之下。

又是两千三百万，总损失五千九百万。

“侦测到致命武力袭击……‘渡鸦’，根据监察军敌我识别条例第，我宣布你必须被摧毁。”

“渡鸦”的雷达屏上，原先标记着“友军”的绿点，眨眼间便转成了鲜红的“敌军”。最接近的四架歼21Z突然原地拉起机头，用极标准漂亮的眼镜蛇动作减速后撤，试图直接从侧翼退到“渡鸦”的背后。

识破这一伎俩的“渡鸦”开火迎击，20毫米航炮弹在空中划出耀眼的金光，将一架歼21的脊背拦腰打断。

七千两百万。

大编队在“狮子座”的领导下跳起了优雅的舞步，像熟识多年的恋人般默契无间。不屑半分钟功夫，四十架战机便掉过头来，组成钳型双纵队，气势汹汹地向“渡鸦”扑来。而在这短短的三十秒里，“渡鸦”又揍下了一架根本没有带弹的歼21Z。

八千四百万。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渡鸦”只剩下最后两百五十发炮弹，依照它的航炮射速，只要五秒钟就能射个精光。

两束红色的激光从不同方向逼来，锁住了仅有的闪避路线，然后是几乎铺满整个雷达屏幕的导弹袭击警报——显然“狮子座”并不懂得精打细算，反而是饱和攻击这个土办法的忠实拥护者。

尽管早有准备，但“渡鸦”毕竟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它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被导弹交错的尾烟所吞没。

三亿——当金钱的数量达到这个规模的时候，在普通民众眼里，它就变成了单纯的数字，比起“三百万”、“一千万”这样的措词反而来得更容易接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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