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人马兽消失的那个瞬间，本快要扑到狸殷面前的宁婴猛地停了下来，那黑色的符咒在她的手中冒出一缕幽蓝色的火光，幽深如同来自地狱。

符咒燃烧之后殆尽，连灰都没有留下来。

手持红旗的宫人一一尽数倒下，每一个都干瘪得如同一具干尸。

狸殷僵硬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铅块堵住了，沉重又喘不过气来。

“你做了什么？”

他看着宁婴问，萤绿色的双眸此刻看来有些灰白，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宁婴被符咒吞噬精气显得有些脸色苍白，却还能站着不倒下，她扯起一个笑容，只是再也没有从前的灵动活泼，此刻她的眉心充满死气，像是一个半只脚踏进了地狱的人。

她苍白无力的笑容并没有给她增添多少美感，反而多了几分临死前的凄凉。

“你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我……”她的睫毛在微微地颤抖，却还不愿意闭上眼睛，又把目光移到远处的容临和白泽身上，喃喃自语般开口道：“这一次，算我还清了对他的亏欠了。”

狸殷想要过去扶着她，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以什么身份呢？前一刻他还想着要怎么拦住宁婴的。

“容临！”

在最后一刻，狸殷还是动身加入了正在打斗的两人之间，一柄弯刀挡住两方的进攻，雪亮的刀面倒映出两方脸色的狠厉绝杀。

狸殷瞟了一眼白泽，把目光落在容临的身上，语气淡淡地道：“她需要你。”

容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正要破口大骂，却被狸殷抢先了一步，弯刀旋转，双方加注在弯刀上的力量受到的反冲，即刻把人都震开了。

容临掉落地上，巨大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一口精血从他的嘴边溢出来，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双眸盯着狸殷。

“狸殷，你以为今天能够全身而退吗？”他眯着眼，危险的眼神冒出火气冲天。

狸殷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在容临身后的宁婴，略有些悲凉地道：“我知道自己逃不过，但是……她不该卷进来，是你害死了她的。”

“什么？”容临突然有些懵了，下意识地顺着狸殷的手看去，只见宁婴正扶着长廊上的漆红木柱，脸色白得吓人。

他心中一痛，连忙扑到她的身边，想要伸手去扶着她，但是又不敢去触碰到她，手停留在半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他深吸了两口气，余光里瞥到远处那满地的尸体，心中顿时明了三分，急声问道：“宁婴，为什么……”

他大声地又重复了一次，像是在问宁婴又像是在问天。

花了那么久的心血，那么多的时间，为什么还要搭上宁婴的性命？

宁婴算是他在人间最后一个亲人了，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不能放过她。

难道真的就像是狸殷说得那样，是他害了宁婴吗？

可是……可是他一直都想要给宁婴自由，这个皇室之中没有人真的会为了宁婴好。

今日太后愿意接她回来，不过是为了他日和亲。

毕竟，宁婴是容家最后的一个公主了。

“啊——”

他大叫一声，声音之中的哀嚎以及绝望让闻声的人都为之一动。

狸殷皱了皱眉，默默地站得远一些。

这是属于宁婴和容临的时间，他不该出现破坏。

宁婴看见容临回来了，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反而安慰他道：“哥哥，不要这样……”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又伸出手，缓慢地往容临的脸上伸过去：“哥哥……你说要带我去看天下的，以后可不要忘记了……还有……咳咳咳。”

她说着突然停下来，连着咳咳了好几声，真丝手帕上沾染血色，鲜红的颜色顺着纹路蔓延开去，染了一副画，刺眼又让人挪不开眼睛。

容临心疼她，连忙按住她，摇头道：“你不要说话，哥哥一定可以救你的。”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但是还没有动就被宁婴抓住了衣袖，回头只见宁婴默默地摇头，张嘴艰难地道：“哥哥，你见过那面旗子，也知道它的后果的……没有用的，你抱抱我……好不好？”

容临眼角落下两滴泪，终于敢伸手过去把宁婴抱在怀里，低声道：“宁婴，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是宁婴自愿的。”宁婴埋头在他的怀中，嘴角露出笑，双眸终于撑不住沉重。

容临还想要和她说话，但是在宁婴闭上双眼的那个瞬间，他的心中猛地一颤，感觉有个地方在痛，又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容临，你还要继续吗？”白泽在一旁看了半天，依旧面无表情。

他是一个神兽，从出生开始就是以天地为父母，山川河流为亲，没有感受过亲情，爱情，就连唯一的友情，也是建立在和容楚相爱相杀之中的塑料友情。

所以，这个时候让他体谅一个人，基本都是不可能的。

容临抱着宁婴站起来，冰冷的眼神扫过白泽和狸殷，语气淡淡地道：“我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恕不奉陪。”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宁婴一同消失了。

白泽想要去追，被狸殷拦下了。

“猫，你放开我！”他暴怒，这到手的鸭子怎么可以说飞就飞。

狸殷没有放手，淡淡地瞥了一眼白泽，最后把目光盯在满地的尸体上，缓缓开口道：“你想要飞，也要看看情况。”

白泽心中不满，可是转眼他就有点疯了。

这长廊上什么时候攒了那么多人？还个个都穿着盔甲，难道是来抓他们的吗？

“国师，想不到你还活着啊。”容晟从大队人马之中走出来，语气听着轻松自在，但是其中冰凉只有听过的人才知道。

狸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白泽倒是眯起眼睛，淡声道：“陛下，没有了人马兽的加持，你打不过我的。”

容晟还是淡淡地笑着，不紧不慢地道：“谁说我要跟你打呢？这一次我们要谈谈合作。”

狸殷听着有些懵，容晟跟白泽又什么好谈的？

正在他的疑惑的时候，容晟又对着他笑道：“狸殷殿下若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

狸殷和白泽相互看了一眼，真没想到从前的老实人六皇子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看来这段时间里，六皇子所表现出来的反常并不都是人马兽的原因。

容晟的本质如此，人马兽只是一个诱因。

出乎意料之时，白泽人影一闪，直冲向长廊外的刀阵，看那一往无前的模样，就像是想撞上去自杀，士兵们都一愣，可转眼瞬间白泽已到近前，还有三寸距离时突然抬脚一踢，一脚踢断最前面一柄长刀，长刀滴溜溜飞出去。

日光下刀剑纷飞反射光线千条，迎面而来的卫士都被眩得眯起眼睛，随即都觉得手上一轻，自己的兵刃不知何时已经飞出手，刀撞着剑，剑弹飞枪，枪打在脸上。

金星四射里一头撞散同伴，哎哟喂呀丁玲当啷声里，人影穿梭如分波裂浪，白泽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着容晟，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你的士兵，很弱。”

狸殷看着他打完第一圈包围，小心脏都颤了颤，完全想不到他要干嘛，可是眼前的情况他还是选择跟着白泽比较好。

虽然他不担心自己闯不出去，但是呢，有免费的打手干嘛不用？

斜斜地瞥了一眼狸殷，白泽没有阻拦，又盯着容晟道：“合不合作，是我说了算。”

容晟皱着眉，目光如冰，冷声道：“魔主回来了，你以为天界可以置身事外吗？”

白泽原先还是一副轻松的模样，一听到魔主的时候就即刻变了脸色，眯起眼盯着容晟道：“你说谁？”

容晟点头，板着脸回望他，语气泰然道：“魔主，被封印了几万年的那个。”

等听清楚了那是谁以后，白泽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飞身回到容晟的身边，鹰勾一般的眸子像是要把容晟用钉子钉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眯起眼，眼神很是危险地道：“说真话，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容晟淡淡一笑，眼睛也不闪躲，直接与白泽对上道：“你觉得我需要你放过我吗？我需要你帮我把他带回来而已。”

“谁？”

“人马兽。”狸殷插进话来，深吸一口气对白泽解释道：“他们之间的交情，超乎你的想象。”

容晟看了一眼狸殷，冷笑道：“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又什么都装着不知道。”

容晟闻言，转头去看狸殷，拧着眉问道：“你又知道什么？”

狸殷跳跳眉，并没有说话。

容晟乘着机会推开了白泽，提议道：“我们屋里聊。”

白泽扫了一眼两人，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心中何想。

士兵退去，三人穿过长廊，走过几个不之名的宫殿以后走到金銮殿。

此时金銮殿上已经没有别的人，空荡荡的大殿突然多了几分肃穆的感觉，可是却少了生气，徒得一阵死气。

狸殷走在最后，他的立场向来架在中间，但是此时他也不想直接就选了战队。

一直以来，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带着容楚一起归隐也好，做一个潇洒王爷也好，就算是容楚说要这个天下也好，他都会送到他的手上。

自然，有着这样的想法的他只想要选择对他最为有利的战队，不管是魔主还是天界。

拯救苍生这样的责任太过重大，算他的能力不够，还不能做到，而且在天下与容楚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容楚。

自私吗？

他并不觉得。

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的时候，死撑着只会落下一个愚蠢的骂名。

而容晟走在最前头，他说不清自己对人马兽的感情是什么，但是他也不希望看见人马兽出任何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希望。

白泽站在中间，魔主的出世代表着太多东西，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是一个天神，保护人命百姓是他的职责，也是天神存在于世界的原因。

没有信徒的天神是会失去维持自身的灵力的，所以在乱世之中保护人民不仅仅是为了苍生，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现在可以说了吗？”白泽皱着眉，他原本见到容临出现的时候就有想过这其中的关系并不简单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牵扯到了魔主。

魔族在人间销声匿迹已经太久了，以至于人民都忘记了这个族群的存在，也忘记了曾经魔族给人间带来的伤害劫难。

容晟看了一眼沉默的狸殷，回头盯着白泽道：“早就在一个月以前，魔主就出世了。”

他顿了顿，快速扫了一眼白泽和狸殷的脸色，深呼吸后才继续道：“只是那时候他的魔力还没有恢复，只能依靠吸食人类精气来恢复。这也是樊城内人类不断失踪的原因。”

直到他说完话，白泽都是皱着眉不说话，甚至来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容晟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白泽算是他最后的一个希望了，绝对不能任由白泽犹豫下去了。狸殷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里了，毕竟狸殷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由容楚来决定的。

可是以容楚的状态，很有可能会被狸殷人为的干预瞒着。

所以，他也只剩下天界可以依仗了。

不管出于那一各方面的考虑，天界都不会任由魔主侵蚀人间，祸害百姓的。

沉默许久，久得容晟都要以为时间被凝固了，终于他听见白泽开口道：“你只是想要我们帮你救回人马兽？”

容晟点头，双目盯白泽，不想要错过他的一个细微表情：“我甚至不要他的完好无损地回来，只要保住性命就可以了。”

白泽点点头，又道：“那你觉得……你可以为我们做什么吗？”说着话，白泽的目光就毫不客气地落在容晟的身上，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容晟一番又道：“你该知道……如今的你是一个凡人，不但没有灵力帮不上忙，还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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