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白茫茫之中那点鲜红显得格外突出，乍一看有可能会以为这是雪山流下了的血。

狸殷拿着长剑站在雪地，冷眼扫视着四周，时刻警惕着可能从出现的意外。

浓雾在他进入雪山腹地以后便渐渐散了，但是因着这样一片白茫茫的环境，就算是浓雾散去，依旧对看清环境没有任何帮助。

日光的照射让那片白茫茫的雪地更多了些刺眼，白晃晃的像是要把人的眼睛给刺瞎了。

轻微的风声拂过，看似绵软的雪地每一步走下去都直接陷到最深处，厚重的冰层接触到外物就要把外物紧紧地黏住，像是猎鹰不愿意放过自己口中的食物一样。

猎鹰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待，不断地挪动着双脚，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鞋子被冻结在冰面上，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双脚血液不循环而造成冻伤坏死。

啾——

一声尖细悠长的苍鹰鸣声在他的头顶响起，完全展开的双翼巨大，竟然遮住了半片天空，在雪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亲眼看着那黑影来了这边，狸殷却怎么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不由得有些担忧。

难道这是对方的一个计谋？

他皱紧眉头，正要转身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凌厉的刀剑反光掠过他的双眸，不等有所反应，尖利的剑刃就往他的身上招呼过去。

侧身一闪，外层的衣袍被割开了一个口子，狸殷的瞥了一眼掉落的布料，略微有些心疼自己这件新买的裘衣，继而有些生气地看着穿着黑衣的男人。

“你赔我衣服！”

他怒吼，一双银绿色的眸子快要冒出火来了。

那穿着黑衣的男人只露出了双眼，宽大的袍子甚至让人看不到他的身材，只能目测出来是一个长得极高的男人，粗略一看也许比容楚还要高。

只是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缩成一条线，浑浊的眼珠子给人一种如同泥潭的污浊感，却又犀利得像是一个等候食物多时的猎鹰。

狸殷抖了抖身上突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拧着眉继续道：“看你都是没有钱赔我的，就跟着劳资打工还债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完狸殷的话以后直接握紧手中的长剑，反手一转直接就往狸殷身上刺过去，速度之快如同一阵烈风，没有征兆扑面而来。

长剑破开空气的尖锐声音刺耳而不间断，狸殷迅速躲开，可那男人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狸殷的命，每一招都是直戳要害而去的。

连续躲开十几剑后，狸殷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可是再看那男人的招式不但丝毫没有减下来，反而有越战越烈的趋势。

狸殷暗叫不好——这样下去，他就算不会被男人长剑穿身而死，也会因为筋疲力尽而死的。

只是还不等他缓过气来，男人就追击就跟上来了，他连忙躲开，急忙开口道嗷：“大哥，你你这不累的？”

“……”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用一击狠厉作为代替，不得不说这一击很重，狸殷来不及躲闪只好举起弯刀作为抵挡，竟差点被男人压下。

锋利得发出寒光的长剑停留在他的眼前一毫米处，似乎马上就要把他的头颅从中央劈开了。

狸殷心中一颤，奋力一击反抗，艰难地从剑下逃开，大口喘了一口气，双眼紧紧盯着男人的行动，脑子就在飞速地转动着。

他现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了，这个黑衣男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是谁！究竟是谁？

会那么急切地想要他的命？

他眯起双眼，弯刀反手握紧，与男人紧紧地对峙，现在他可不能让男人看出他地一丝破绽了，方才就是一直都没有准备好，才让他乘胜追击了那么久。

狸殷端起了身体，高度紧张地身体紧绷着，就连脸部的肌肉都不会抖动一下了。

收好了慌张，每一分每一米他都不想放过。

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图已经黑明显了，不是他死，就是狸殷自己下地狱。

可是狸殷可没有打算再给他威胁到自己的机会了，这个人间他还是很喜欢的，除了容晟和那只躲在容晟体内的人马兽让他有些不爽以外，人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等着他。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狸殷那点微小的变化，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冷哼声以后，便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他的身影飞快，才一眨眼的时间，原地里就只剩下一个残影，而真身却不在视线内了。

狸殷拧起眉头，男人身穿黑色的衣服，本该在这雪地里是非常显眼的，怎么会快得连看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消失的那个瞬间，狸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除了原地那个残影以外，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藏？”狸殷冷笑，嘲讽道：“就知道藏起来，你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激起男人的怒气，四周依旧一片寂静，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那绵软的雪地所吞噬了一样。

狸殷剑眉微蹙，脸部的肌肉因为蹦得太紧，不由得抽了抽。

他抖了抖肩膀，干脆把腰边那块被割裂的布料扯了下来，鲜红的布料在雪地里显眼而突出。

下一个动作，他就把红布包在自己的眼睛上，既然眼睛在这里不好用，那他就不要了。

失去了视觉的干扰以后，狸殷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听觉上，只要是一点点的异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全身心地去感受自然的风吹还有雪花融化又结冰时发出的咔叽声音。

时间在黑暗中过去，黑衣男人躲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秉着呼吸不敢乱动。

他的腿部微微抽搐着，像是被下了咒语，露出双眼之中瞳孔略有些放大，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的眼珠子在微微地颤抖着。

竟然——

他努力地压抑着体内暴动乱窜的灵气，这个时候只要稍有一点不顺，他都有可能会体内乱窜的灵气冲破血脉，断绝八脉。

呼——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扯下外面宽大的袍子，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只是那张脸中带着苍白，惨淡得如同白纸一般。

若是此时狸殷在他的面前，定会大叫一声——鬼！

雪地之中的气温正在急速下降，鹅毛般的大雪正慢慢地飘落下来，看着轻飘飘地，但是却有着极重的质量。

绵软的雪地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而塌下去一块，但是又快速被新掉落下来的雪花给填补上了。

“嘿嘿嘿……”

狸殷握着弯刀，刀刃在雪地上划出一条长而深的的痕迹，那一身的鲜红色被身后的雪白给衬出了三分冷艳，又因着背对日光而多了些朦胧耀眼的美感。

男人低着头，没有抬起脸去看狸殷，因为他知道就算抬起头来，也都无法改变今天的结局——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

他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为的也只是这一天而已。

狸殷看着他，目光灼热，却是为着终于找到了这个想要隐藏的猎物。

也许在男人藏身的那一刻开始，也许是狸殷调整好的那一刻开始，猎鹰和猎物，身份已经调转了。

“还要藏吗？”

狸殷开口，略显得幼稚的脸上写着天真，一双澄澈的眼睛里也只是淡淡的，像是在开玩笑，只是那声音之中冷得如同夹着冰渣子。

周围的气温本就低下，再加上狸殷身上散出来的低压，竟然让人喘不过气来，四周的氧气似乎都被驱逐了。

无法透气，无法思考。

黑袍男子突然勾起嘴角一笑，那抹苍凉那一抹无奈之中带着自嘲。

没想到，三次了，第三次了，他还是要输给狸殷。

缓缓地，男人在狸殷的注视下站起来，以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抖动的双腿以及生疼的五脏六腑给他找到了一丝理智，但是痛苦依旧折磨着他。

狸殷看着男人，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此时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这样的压抑，他觉得很陌生，也很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这种异样的感觉。

他拧起眉头，不由得上前一步，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是谁？”

“我……”男人的声音很低沉，隐隐之中还带着些撕扯喉咙一般的哑，良久他才继续道：“你问我……是谁？”

男人沉闷的笑声传来，听得狸殷头皮发麻，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用指甲摩擦金属一般，全身忍不住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肩膀，但是那种感觉甩不去。

许久，狸殷才压着内心的不安和震动，努力镇定下来，语气以往地泰然：“我认识你吗？”

“嘻嘻……”男人手中长剑一动，突然猛地向狸殷刺过去，同时抬起的脸顿时把狸殷给吓了一惊——

竟然是他！

封钺！

就在他的一愣的时间里，封钺的长剑已经刺到了他的皮肤，鲜血顿时顺着长剑喷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痛觉给了狸殷一丝清醒，但也只够他躲开致命的位置，痛觉和那湿热的血液一同外涌。

原本温热的血液在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已经结成了冰块，血流止住了，但是狸殷也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流失。

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捂着伤口，但是血液流失让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在往那伤口涌过去。

终于……我要死了吗？

在要坚持不住的一瞬间里，他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不由得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美人，我还没有跟你一起走遍这天下，吃遍这天下，对不起啊……

封钺从他的身体里抽出长剑，艰难地支持着自己的身体的不倒下，那长剑上的鲜血悬在空中，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地面就结了冰，晶莹得如同一颗上好的红宝石。

他盯着那颗晶莹的红宝石，嘴角上扬，以为自己成功了，喃喃道：“殷，你看……我还是拉着你跟我一起下了地狱，多好。”

“要不是你……”他慢慢覆上那血珠，想要触碰又不敢，只能看着，虚弱得只有气没有力：“我又怎么会被那位大人丢进深渊，受尽了折磨？”

狸殷此时正跪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眼睛，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他死死地盯着封钺，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那位大人……是谁？

难道就是这一次妖气聚集的幕后黑手吗？

封钺歪着头在笑，眼中残忍却满足，最后慢慢地跟狸殷对立着跪下，双眼一直都瞪得大大的，浑浊之中还能隐约看见狸殷的脸。

狸殷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失去生机，虽然自己还活着，但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离开了。

封钺给啊他的一击太重，就算躲开了要害，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依旧没有逃生的能力，也许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封钺也没有给他再来一击，就让他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地感受生命的流失。

不知道过去多久，狸殷再也感觉不到痛了，他的身体已经麻木，被冰雪侵蚀。

白茫茫的世界是他记忆中最后的一个场景，里面还有死不瞑目的封钺。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说陌生但又觉得无比熟悉的环境里，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他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但是却有一种在这里住过很长一顿时间的感觉。

漆着红黑色的家具，窗前摆放得满满当当的海棠，青绿色的绿叶仿佛在春天，微风拂过竟也是温暖的。

他揉着太阳穴，艰难地坐起来。

明明记得，已经是冬天了，雪花飘得满世界都是，怎么在这里却还是春天？

还有这满屋子的家具，竟和人间的都不一样，更像是前朝的款式。可是在天盛建国以来，前朝用的东西早就被禁止了，这里怎么还会有？

看着一屋子的陌生而又熟悉，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人，但是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都要冒烟了，只这样轻轻一扯动都能够感觉到一丝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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