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浮华之尽头，一袭红衣与漫山的飘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狸殷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一双瀛绿色的眸子盯着来人，愣了一会才露出笑容，沙哑的声音在空谷中显得极为落寞，却又带着几分倔强：“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你打算就死在这里吗？”

来人站定在他的身前一米，手有想要伸出来的意思，却僵在空中，显得有几分尴尬。

半响，渊宏收回了手背到身后，微微叹一口气又道：“你就一直都这样倔强，若是……”

不等渊宏把话说完，就被狸殷打断了：“没有那么多如果，若是当日真像你说的那样放弃了，那么我也就活不到今天了。就连是藏在我的体内的涅阳，也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安然的。”

“哼。”

渊宏不可置否地哼声，眼睛瞥了一眼层层云雾之下的浮华山，问道：“你打算如何？这妖界是要撑不下去的。”

“撑不下去也得撑着。”狸殷默默地运转灵力，却还是徒劳，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父王还是那样，不留一点余地给我。”

“可你也还是从他的绝境中逃出去了。”渊宏对他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还有佩服。

狸殷努努嘴，半响才慢慢道：“那是他给我活路了，但是这一次……”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句中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了，这一次老妖王是铁心要他的性命了，除非……除非这世界上还有变数。

可是这变数哪里是那么容易有的？

他在这山上呆了十几天，也思考了十几天，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等了老妖王改变主意，可是没有。

若是这一次没有变数的出现，他又怎么能够从这死地里出去？

想了想，狸殷还是决定放弃和渊虹讨论老妖王的做法，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渊虹，你这一生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渊虹摇头。但同时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是山石在此地接受了几十万年地天地日月精华后化成地人形，虽有能力变化出人形，却从没有离开这座山，所以狸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曾经一度认为渊虹是这浮华山地山神。

可因为那一身红衣太过惹人注目，所以狸殷一直都没有问出口，只是每一次看渊虹的延伸到偶有点别样地意思，终于有一次渊虹受不了，这才解释通了。

得到了否定地回答后，狸殷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表现出意料中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点头，又漫不经心道：“你就不打算下山看看吗？不论是这浮华山还是这人间？”

“人间繁华，可是却耐不过人心险恶。”

“浮华山地精怪？”

听到狸殷问出这话，渊虹到是先笑了出来，摇摇头反问到：“你怎么看？”

“我……”

狸殷咽了咽，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打着哈哈过去了。

浮华山精怪是什么样子的，狸殷清楚得很。

虽说不是人，但是却都有了人形，若不是缺了人类那叫做灵魂地东西，狸殷会觉得这些精怪就是人的。

自从五百年前他被打回原形，要不是狸娘护着他，怕是早就被这些精怪给折磨死了。

那一声反问以后，一人一猫都没有再说话，眼看着这山雪慢慢覆盖至全，大石头上被积雪埋藏。

寒风划过，狸殷再次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得更深。

“狸殷。”渊虹看了一眼装得十分像的懒猫，终于忍不住给他丢了一个石头，嫌弃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喵喵？

狸殷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渊虹，继续哆嗦着道：“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什么时候看见劳资装了？”

“你什么时候不是在装？”渊虹白了他一眼，摇着头钻回石头中间，不再理会狸殷，却在消失前留下一句话道：“若是为了你心中仇恨，躲藏到此，我会鄙视你的。”

“别胡说。”

狸殷笑笑，又给自己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睡觉去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漫天的风雪已经停了，他体内流窜的热流也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眯了眯眼，恢复了原形，悠闲地起来坐到石头上。

老头子该看见了渊虹了吧？

他想到，暗暗计算了时间又安心地继续发呆了。

眼看着时间还有，这天地的灵气消散的速度有些慢下来了，看来今日的异象让那老头子分了不少心啊。

只是，那群老东西被蒙蔽得太深，擅自逃回去只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想到这里，他就不得不再次感叹了一次老头子这五百年来的功夫到位，把那群老东西哄得服服帖帖，连怀疑的都没有。

“唉——都是命啊。”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瞟了一眼某处，而正是这一眼，让站在镜像前的老妖王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浮华山重媆殿上，老妖王一并让全部人都退下去了，独自盯着那屏镜像出神。

他自认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就连那些跟着他一起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都没有发现，却老是有一种总是被狸殷监视的感觉。

那双莹绿色的眼睛似乎早就把一切看穿，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一个可以完胜的时机。

他皱紧了眉头，终于还是耐不住猛拍桌面道：“来人，摆驾天来峰。”

一架车马才出了王宫，就遇见了刚要朝见额一众长老，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稍长的眉毛遮住了双眼，让人不住担心他会不会看不见前路。

“陛下。”

大长老上前一拜，疑惑道：“不知道陛下这时候出宫，所为何事?”

他顿了顿，摸着下巴道：“若是没有要事，老朽以为陛下还是坐镇重渜殿较好。”

老妖王心里看见这些老头就觉得烦，但是又不好明着表达，只能耐着性子道：“孤王感觉西方异动，觉得非同小可，想着亲自走一趟。”

大长老还是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却紧紧拧在一起了，不紧不慢地道：“这等小事，陛下让两位护法前往即可，又何必……”

不等大长老把话说完，老妖王就急切地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地解释：“长老，孤王这是不放心西方。”

“前日接到小妖回报，说西方近几日都不安宁，孤王是担心那位沉睡多年的王再度醒来。”

一听这话，大长老的脸色白了白，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是老朽考虑不周。陛下英明，是吾等的福气。”

“大长老言重了。”老妖王见他松口，忙解脱道：“孤王先行一步，晚了可就不好了。”

大长老带着众人退开一步，拱手相送：“陛下说得甚是，老朽愚昧挡路了。”

待老妖王走远以后，大长老身后的众人才纷纷上前，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凝重的气氛自从老妖王说出沉睡的那人以后便一直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有人犹豫着开口：“大长老，陛下口中所说的那位可是……”

大长老看着老妖王离开的方向拧眉，默默地摆手，沉声打断道：“不可说。”

众人一见这样的态度也明白了大半，各自心怀算盘一同继续往进宫的方向走去。

大长老摩挲着手，暗暗思忖：若真是那位万古王醒来，别说这浮华山，就连这天下都怕不得安宁了！

可是，那位已经睡了九千年了，真的还会醒过来吗？

回想起九千年前天下众能人一同合力封印万古妖王时的场景，大长老就莫名觉得一阵心慌，似乎已经置身于当时。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出世的小猫，因为天赋还不错被选进宫中作为弟子培养，但是技能还没学好，就遇上了当时的万古妖王入魔。

虽说妖魔不分家，但是在妖魔一界却有着明确的分别，妖魔绝对不能相互渗透，完全相反的灵力流向能够让妖魔从此变为在两界夹缝中生存的鬼物，不但对三界造成极大的危害，甚至能够把天地彻底毁灭。

这也是当年发现万古妖王坠入魔道后，天地三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其封印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那位在九千年后竟然还能从封印中醒来？

大长老沉着脸不说话，身后的人都是他的后辈，大多的都是没有见过的万古妖王本身的，自然对传说中的人物也不过是的耳听口传，内心对传说的强大或还有疑惑。

到达王宫后，大长老一边驱散了众人独自走进了重渜殿，苍老的双眼扫过殿中一切，这大殿还是如同九千年前他刚来的异样，虽然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修缮，却没有改动一花一草一物件的摆设。

“万古王……”

他喃喃出声，话语中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意思，却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浮华山安宁了几千年了……”

与此同时，老妖王也踏上了天来峰峰顶，山顶四季如春地开着花，各色各样，但是这一幕却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死寂。

本是最该有生气的景象，此时看着却只觉得阴气森森，似乎随时会从某个草丛里跳出三个大汉。

“吾的后辈吗？”

虚空中响起一道闷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似乎很是高兴终于有人愿意来了。

老妖王把侍从留在身后，随手撑起一个结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淡声道：“是即将超越你的后辈。”

“是吗？”

虚空中的声音有了些许兴趣，语调提高了一些，又问道：“那这几日来山上的异动都是你做的？”

老妖王耸耸肩，大方承认道：“是的。前辈难道还有精力制造那些异动吗？”

“孤王早就对这王权富贵没有了兴趣，你要玩便玩。”万古王叹息，不知道是为了那异动还是被老妖王戳中了心事。

他被封印在此已经九千年了，再有一些日子该有上万了吧？

万古默默地想到，又颇有兴趣地转移话题道：“你做这么多动作，是因为有了威胁吗？”

“哼。”老妖王没有回答，瞟了一眼前头如同静止的瀑布，道：“只要手中有你，我就不怕。”

“诶？”万古不解：“我已经失去了灵力，就算能够出去，也不过是一只废猫，你要孤王有何用？”

“只要能超越你，不管你是全盛时期还是现在这样的废物，对我都有好处。”老妖王感受到了万古的气息，露出笑容好心情地解释：“你在整个妖魔界一直都是传说，只要在我登上万年妖王那日，把当着众人的面把你打倒，那么我就是新的万古妖王，而你……就会化成尘土中的微小。”

说着，老妖王就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要把整个山头都震倒塌了，惊得鸟飞池鱼散，使得本就阴气森森的山头更为可怕，似乎全都被恐怖笼罩。

万古听了他的话，发出一声“唔”便沉默了，不做评价，而老妖王也不想听他的评价。

在老妖王看来，万古不过是他上升路上的一个垫脚石，他的言论并不重要，就像是活着的人没有必要听一个死去的人控诉一般。

说完了心中话，老妖王一直不安的心才定了些，便转身准备回宫，却听得一声良久的叹息道：“世间有两种人的命运是一定的，一种是心中只有的善意的人，他们一生虽坎坷，却不会被亏待。”

那声叹息突然停顿，老妖王的脚步跟着一顿，他似乎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这样被暗中观察的感觉让他觉得极为不爽。

他的一双毛耳朵警惕性地竖起来，仔细地听着：“而另外一种人，心中没有善意，却也没有恶意，他们活在世界上只为了超越他人，把他人作为目标，却从来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最为可悲。”

“因为他们的结局是别人的，就连死都没有一个属于他们本身的样子。”

话音落下，老妖王双眼一眯，却无法从空气中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甚至来说，这里的空气都是被凝结的，完全没有流动的迹象。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