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到了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只斟酌地道：“奴婢自知犯了欺瞒之罪，所以求娘娘赎罪。”柳茹心眼神一动，虽然小絮年纪尚小，却说话清晰，条理分明，让她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欢喜。再说她说出来的事情，可是帮了自己大忙。她又如何会怪罪？

便只说道：“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后好生歇着，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小絮心中一动，脑子一热，就道：“小絮本是剑奴一枚，自不用好生歇着，还请娘娘看在小絮这条命的份上，收留小絮！”柳茹心“唔”了一声，道：“你既知道你是贱奴，何求本宫收留你？你应该明白，你不过是个洒扫的宫女，本宫这里可有的是，不缺你一个儿。”

既然已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还有何惧？小絮眼神一定，只说道：“奴婢今儿能将这些话说出口，自然是下定了不要这条命的打算。奴婢后来听说了那跳河之人乃是瑶妃娘娘，亦知晓了瑶妃势力颇大——就算是她想要拿了奴婢这条命去，奴婢自然死不瞑目！所以还请娘娘收留！”

柳茹心将头一掉，忽跟宫女笑道：“你瞧瞧，小小年纪竟说什么死不瞑目。又有谁将死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儿呢。可是个有意思的人？”宫女福了福身，只说道：“娘娘觉得有趣儿，便是个有趣的人。不过，咱们这里可是不收有趣的人的。”柳茹心赞赏地瞧了她一眼，便道：“你说你叫小絮，那你可听着了，小絮，本宫这不留有趣的人。只留有用的人。”

小絮便道：“旁人能干的，奴婢自然能做到！”宫女便接话道：“你可知道如果我们娘娘收留了你，你再将瑶妃的事情说出去，可是将我们娘娘推入火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小絮心中大惊，半晌才铿锵有力地说道：“可是知道云娘娘最是公正！”

柳茹心自己都笑了起来，道：“本宫怎么不知呢？”小絮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宫女便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可是我们这里并不是收留所，娘娘自己过得亦不好。真的是没法子收留你。”小絮本就聪明，知道那宫女所言不过敷衍遮蔽之词。这样大的华清宫，后头更有整个骊山的宫殿，如何留不住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是求也求了，能说的都说了，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

如果柳茹心此番不留，她回去后万一这件事情叫旁人知晓了，带来的只有杀身之祸。还不如再不要脸的求一求。柳茹心虽然歪在榻子上，眼睛却不住的观察着小絮。见她这样子，已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毕竟只是个孩子，脸上藏不住东西。便笑道：“这个孩子，倒还真是犟。”回头自己无聊的拨着护甲，只闻窗外北风呼啸，寝殿内静穆无声。

她忽然回想起当时自己初进宫的时候，不也是一步步爬起来的么？便道：“这件事情先撂一下。至于要不要此刻告诉万岁爷，你们先别声张，最主要的是别打草惊蛇。本宫自有打算。”扬了扬脸，宫女便上前来搀扶她起身，她莲步越过宫女，准备兀自歇了。

小絮却依旧跪在地下，柳茹心走了两步，忽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回过头去冷然般道：‘算了，你以后就在本宫身边儿伺候罢。’说罢亦不等小絮回话，兀自去了。小絮在绝望过后竟是满心的不可置信。那不可置信之后，便驱散了方才的绝望，只余下满腔的感激与欢喜。

柳茹心虽然知晓了这件事情，但是选择的却是按兵不动。可是每当瑶妃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看着瑶妃的眼睛，心里总会莫名的一跳。她知道其实自己的害怕了，害怕瑶妃。因为她知道了，而瑶妃却以为自己不知道。

这一日诸位嫔妃按日子过来给她请安，因为有几位新晋的嫔妃近来较为受宠，柳茹心便一一赏赐了物件。方才笑道：“马上就要除夕夜了，当天夜里还有烟花可以瞧，你们都是年轻的，想必都是喜欢的。”淑妃率先笑道：“臣妾倒是盼了很久了。”静妃亦是笑道：“可不是了，年年都盼着这一日呢。可以尽情赏烟花。”冒贵人在一旁掩嘴，正巧叫柳茹心瞧见了，不由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冒贵人忙回话道：“回娘娘的话，近来总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不过还好。睡一觉就好多了。许是今儿起来的太早了，晃着了。”柳茹心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身子不舒坦，就该叫太医过去瞧瞧。罢了，快要过年了，讨个好彩头，你且回去养着吧。”

冒贵人听柳茹心如是说，亦不勉强，便歉意起身回话道：“诸位姐妹好生说话，嫔妾先行回去了。”诸位宫嫔都应了声，柳茹心便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道：“你且送冒贵人出去。”宫女应下便去搀扶着冒贵人退去了。

跟她一块来的刘贵人不由笑道：“嫔妾晨起过来的手，在路上正巧碰见了冒贵人，就见着她面色不太好，本心思叫她回去歇着，但是碍于定省请安的规矩，倒也作罢了。”淑嫔不由说道：“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柳茹心不由正色道：“大过年的，说什么生不生病的，多不吉利！回头叫太医过去给她瞧瞧便是。宫里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你们都别瞎猜了，做好自个儿的事儿就成。”

诸位嫔妃见柳茹心此番说了，便都起身来请安回话道：“臣妾遵旨。”柳茹心便笑道:“你们都坐下。正因为快过年了，都想要讨个好彩头，可不许再提及此事了。”静妃笑道：“臣妾都明白的。”柳茹心说了一会子话，见外头忽然扑簌簌下起飞雪，便道：“都是本宫，说了这样一会子话，还不肯放你们回去，非等着下了雪才肯作罢。罢了，你们快快回去吧，别再路上冻坏了身子。”

诸位嫔妃这才预备着起身回去，柳茹心不由笑道：“淑妃，你等一等。”静妃一见，眼珠一转，忙带着人退了出去。待人都散了，淑妃见柳茹心将人都屏退了，不由正色道：“贵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柳茹心道：“你且听我说，今儿本宫瞧着冒贵人那样子，倒像是怀孕的症状，不过本宫不敢肯定。待会子你回去的时候等我的信儿，本宫让身边儿的宫女去请太医过去给她瞧。如果真是怀了……此事先不要声张。”

淑妃大吃一惊，忙掩嘴道:“娘娘的意思……？”柳茹心只是叹息一声，道：“正因为过年，万岁爷那琐事诸多，她要是真的怀了身孕，等个时机再说便是。”淑妃便道：“虽然臣妾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不过姐姐既然说了，臣妾照办便是。”

柳茹心只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万岁爷子嗣素来寥寥，能生下来亦是好的。”淑妃一怔，自然听说过当年柳茹心进宫来的第一个孩子掉了。故半晌才道：“姐姐快别说了，妹妹还没有个孩子呢。”柳茹心黯然亦不过一会，就笑道：“你还年轻……你多么年轻呢。急什么？”

转眼见那雪扑簌簌的下的大了，衬着一室静谧，打在厚厚的窗纸上都闻闻有声。送走了淑妃，她便打发自己的贴身宫女去给冒贵人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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