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片灰烬里刺出来的稀世红莲剑，终于在与高等级外法神通的比试里，真正在火焰里，化成了灰烬。

灼黑了的，还有她一只曾经与牛羊搏斗变得粗糙，如今被仔细保养成光滑软玉的一只右手。

赤练的火焰还向上蔓延，顺着紫黑色的旗袍灼烧上去，沐桂荷不敢恍惚，左手如刀，在中部切断了右侧小臂。

她还有心思心想：比起没了一整只手臂的那家伙，要好上太多了。

“不错。”流火赞赏道，“当机立断，不曾犹豫。”

快三十岁的面容用十六七岁的清秀嗓音说这样的话，沐桂荷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果然常年被“燎原火”的声名牵累，用火焰来杀害与防止被杀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在草原上与野牛群搏斗的、身为剑胆的稀世名剑了。

她捂着渗出鲜血的一截断臂，没有用君王境界抑制血液的流失，而是单纯用左手包住，用外界的压力减缓汩汩流动的红色鲜血。

沐桂荷喃喃道：“怎么学了外法神通，就算不上稀世名剑了呢？”

“不应该啊。”

她知道剑道名宿，被称为“第一名剑”的齐鲁研究会会长谢青玄，没有觉醒异能，只是单纯凭借一身青玄剑道在人魔战场闯出赫赫威名。

但世界剑道第一的流云太子，掌中流云剑也带着金系异能“锐”，维扬城里的维扬帅，也有着被称为“破”的金系神通，西方曾经被称为“无双剑帝”的叛教者莱维·圣·罗兰，也是带着光系的异能加持。

这些有着外法神通的绝世君王，就不是稀世名剑了吗？

流火皱着眉：“此世的君王，这般羸弱吗？”

如果只是这种货色的话，即使依照计划，令数十位君王聚在云连，他一一打杀过去，也或许得不到半点的感悟，更别说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契机了。

听到沐桂荷的疑问，他内心厌烦，一剑斩落过去，虽然记忆尚未复苏，但这样缺乏历练的空乏境界的武人，受些挫折就一蹶不振的家伙，即使是个女人，他也带着不屑的鄙夷。

出于武人的本能，沐桂荷无意识的左侧一步，避开了索命的一招，被这种杀意惊醒，她回过神来，君王境界的武道气机发散开来止住流出来的血液，部分鲜血流到紫黑色的旗袍上，很快就染了进去，几乎看不出痕迹。

沐桂荷左手握拳，轻轻弯腰，积蓄气势，只是和最初走进来时的清雅模样相比，此刻的她，狼狈不堪。

大概要死在这里了，她心里想。

眼前半身萦绕火焰的流火，在她眼中，如同六岁时第一次面对的野牛，强大与暴力，她也一如当年那样瑟瑟发抖着。

唯一较之当年优秀的一点，就是自己终究没有难看的哭出声来。

当年的自己，当年那个柔弱幼小的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呢？

她右手死死抱着牛的脖子，闭上眼睛，没有闲暇在意被碰撞到而变形了的左手，用牙齿死死咬着她能咬到的地方，咬到鲜血淋漓，咬到崩坏了牙齿，咽下野牛腥臭的血。

她最终没有能够咬死野牛，只是被师傅救了下来，那个须发灰白的独臂刀客一刀斩下野牛硕大的头颅，几乎是贴着沐桂荷小小的身体斩了下来。

沐桂荷第一次距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刻，既有野牛的暴力拖曳，也有刀客冷冽的一记刀光。

对着嚎啕大哭的沐桂荷，对这个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娃，外表邋遢的独臂刀客哈哈笑着，说了什么东西。

流火被火焰铠甲包裹的右侧眼眶里跃动着的火焰，和那年野牛发狂而通红的眼睛重合，被刻意遗忘掉的多年前的记忆，重新流淌回沐桂荷的脑海里。

那年，注定在十数年后死在弟子剑下的刀客说：“能不能赢不重要，活着就好。”

沐桂荷放低苗条高挑的身体，腰背胸腹的核心肌肉收缩积蓄力量，依恃扬名的火系异能已经确定只能给对方提供养料，陪伴十数年的红莲软剑也于一招之下化成了灰烬。

她赤手空拳，折了惯用的右手，面对拥有第一等火焰掌控、剑道登堂入室、完好无缺一双手脚的妖类君王。

一如当年折断了左侧尺桡远端，用牙齿咬着数十倍于几身暴力的野牛。

她轻轻说：“能不能赢不重要，活着就好。”

教她说这句话的那个老人，死在被她烧焦了地表两寸的草原，她没能见到他的绝望与痛苦，只觉得可能会是挥舞断刀试图砍断火焰的可笑模样。

一如现在狼狈不堪，想用一只左手打出一条生路的自己。

这样可笑的模样，真是难看啊。

现在已经不是纠结外法神通与武人武道的利弊关系了，沐桂荷终归还不想早早死去，不然只经过短短十二年就去了地府幽冥，万一年轻活跃的自己追上了那手脚不利索的邋遢老人，双方会了面，岂不是非常尴尬。

沐桂荷竭力不让自己认为对面是兼具神通与武道的超凡者，只把他当成想要杀死自己的野兽，可以是一头野牛，是会喷火、牛角绑着尖刀的野牛而已。

一种莫名的印象浮现在脑中，她嘴角勾起，内心想着历史书上的一个字词。

火牛阵。

这么一想，总觉得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呢。

流火斩落的一剑被沐桂荷躲开之后，稍稍提起了兴趣，听到她想要活着的说法，点了点头，心想这才像话嘛，不至于让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变得毫无意义。

●最☆?新章L◇节*^上J$-网gx0

没有刀枪剑戟，还有拳脚可以击打踢踏，折断了拳脚，就用牙齿去咬用头颅身体去撞，这才是从最初弱小的时代，屹立于世界之巅的高贵种族所应有的姿态。

而其中的佼佼者，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坚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努力的精神，那就作为武人的传承纽带一路在各个世界绽放光芒。

沐桂荷右脚踏地疾步向前，蜷缩着的左臂闪电般击出，直指流火没有被火焰铠甲包裹的左侧胸膛，去击打那一颗相对脆弱的心脏。流火不躲不避，右手腰带剑上挑，火焰萦绕在上，要把沐桂荷仅存的左手一道切断。

剑芒快要袭击到身体的前一刻，沐桂荷侧身，左拳圆润的转变方向去握向流火燃烧着的持剑右手，右臂没有手腕和拳头的残肢狠狠撞向流火的心脏。

“真狠啊。”流火赞叹。

不想用重伤去换沐桂荷一只左手的流火迅速后退，沐桂荷继续欺身跟上，紫色的唇彩已经染了一多半的通红，娇叱一声，带着玉石俱焚的架势撞了过去，面对这样一位武道君王不要命的打法，流火一退再退，放出火焰左右两侧夹击沐桂荷。

想起医院里不要命提升境界以至于走火入魔的贺齐，在看此时不顾及妖炎袭扰也要把自己击杀于此的架势，流火虽然欣赏，却也无奈。

想要与当世一位位君王对阵的自己，可不能每一场胜负都带着伤吧，当真这样的话，不出几日，自己这条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身为女子，却如此刚强，孤平生少见。”

流火笑着说，不和她正面硬抗，而是要用妖炎慢慢虚耗她。

这次意外被这女人抓住马脚找到这里，也只能算是计划提前而已，只可惜来的是火系异能者，论起御火的技巧，身负妖炎的自己已经臻至化境，学不到什么东西，这一身君王剑道却只能算是二流，又第一时间没了剑，更让流火兴致缺缺。

只有这拳脚搏杀的方式，还有些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