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只有龙旭尧一人心绪难平，事实上，林墨的懊恼一点也不比龙旭尧少。√

潜伏在翰林宫学的这些日子，林墨才是与钱多等人接触最多的那个人。

甭管钱多四人的本质有多坏，也甭管昨晚他们给林墨造成了多么不安的错觉。在林墨心目中，他们都是四条鲜活的生命，是四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一想到昨晚上还活蹦乱跳，甚至能威胁恐吓她的四人，短短一日便死的死，伤的伤，废的废，林墨便觉难以呼吸。

她方才思考问题太过投入，并未发现龙旭尧已去西厢房调整好情绪。此时见龙旭尧定定地瞧着自己，竟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冲龙旭尧点了下头，林墨重新将视线移到钱多身上，淡然道：“王爷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亦不是我的错。实在是对手太狡猾，令人防不胜防。

再说，该来的总会要来，我们只能尽力阻止。

王爷，你我，无愧于心！”

“嗯！我懂！”在林墨身边蹲下，龙旭尧柔声问：“钱多的死因一目了然，你怎么还验这么久？”

“对呀，墨……白公子！”凌威大步过来，也蹲下道：“钱多就是被顾立福砍杀无异，你还在看什么？”

“我在看钱多的脸。”

“看钱多的脸？”龙旭尧和凌威同时一愣，目光唰地落在钱多脸上。

顾立福偷袭钱多时动作很快，所以钱多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同样的死不瞑目，但，钱多的死不瞑目有点奇怪。

他的唇角居然是上扬着的，明明没有露出牙，那嘴角却咧得十分夸张，给人一种快要咧到耳根子上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叫人不舒服，就好像，要把人憋出内伤。

看了片刻，凌威突然问：“这小子好像挺开心啊！”

“不！”龙旭尧接嘴道：“不仅仅是开心，他还很兴奋，或者，亢奋。”

“嗯！”林墨点头：“你们俩说得都没错。

事发突然，钱多毫无防备，故，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死亡前的状态。

正如王爷和凌将军所言，钱多当时很开心，非常开心，开心到近似于亢奋。

我在他凝固的眼神中寻找了很久，除了亢奋之外，我还找到了一抹隐忍下的残忍。

这抹隐忍下的残忍表现在他的笑容上，便形成了我们眼下看见的这个笑不露齿，却极为夸张的唇角弧度。”

“隐忍下的残忍？”凌威问：“什么意思？”

“凌将军？”林墨不答反问：“我且问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会忘记吃晚膳，而独自留在院子里种花？”

“……”凌威一下子愣住。

林墨显然并不介意凌威的回答，自顾道：“掩饰和发泄！

他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心情无比激动。

但这件事又不能与人分享，所以，他没有去人声鼎沸的大厅用膳，而是迫不及待地在这片小花圃里种花，或者，挖坑掩埋。”

“挖坑掩埋？”凌威脱口道：“墨姑娘，你是说，这片花圃里？”

“没错！”林墨一字一顿道：“江汉成！”

“江汉成”三个字从林墨嘴里说出来，龙旭尧脑门上的筋一下子绷了起来。

没错，江汉成。

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钱多身亡，马宣受伤，顾立福杀人被当众制服关押。别说这小院，便是翰林宫学的天，都快被掀翻了，可江汉成呢？

为什么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看见江汉成？

就算江汉成为人奸诈，惯会见风使舵，作为同时而居者，自己的室友死的死，疯的疯，江汉成是不是也该有点自觉性，留下来配合衙门调查？

哪怕他不愿意，文学和夫子为何不控制住江汉成，将他强行留下？

没有留下江汉成，只能证明江汉成根本就不曾出现。

正因为没有出现过，所以，文学和夫子心急火燎间，都忽略了这个人。

那么，江汉成能去哪儿呢？

联想昨晚钱多对江汉成的凌霸欺压，答案，不言而喻。

“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竟荏地狠毒！”凌威咬牙骂道，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锨就要开挖。

“慢着！”林墨突然站起身喝止他。

眼瞧林墨要往西厢房走，龙旭尧问：“墨儿要做甚？”

“我去看看顾立福。”

“我刚刚看过！”

“你看过？”林墨挑挑眉：“何时？我怎地不知道？”

“墨姑娘验尸太专心。”凌威插嘴：“王爷不仅去看过顾立福，还险些把那小狼崽子打死！”

“你打他了？”

见林墨一脸诧异，龙旭尧狠狠瞪了凌威一眼：“本来想打，没打成。”

“为何？”

“凌威正好推门进来，我就没下去手。”迟疑一下，龙旭尧又道：“墨儿其实无需去看了，顾立福疯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疯了？”愣了下，林墨问：“怎么个疯法？”

“他的情绪颓废，整个人像条死狗。

可是听见我提到钱多和马宣后，他又变得极为亢奋狂躁，一直在碎碎念钱多和马宣的名字。

后来我用顾立辉六人吓唬他，说他不招供，就把顾立辉六人失踪遇害的案子，一并落在他头上，顾立福便开始哭。

他哭了很久后，竟嚷道，钱多、马宣和你都是厉鬼，只要杀死你们这些厉鬼，便再无鬼魂作祟。

如此疯人疯语，真气的人想胖揍他！”

“真的是疯人疯语吗？嗤……”林墨冷笑：“未必吧？”

“墨儿（墨姑娘），你……”

打断龙旭尧和凌威，林墨面色一凛：“劳烦凌将军去把顾立福带出来，我有办法让他说真话！”

知道林墨的心理战术无人能及，凌威二话不说，丢下铁锨便去带人。

一转眼，顾立福已被凌威拎出来丢在地上。

林墨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拾起地上的铁锨，开始挖掘花圃里的土。

顾立福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啊”地惊呼一声，竟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林墨三人对视一眼，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林墨是个小姑娘，如此费体力的活儿，龙旭尧和凌威岂会让她做？

凌威轻击两下手掌，院门便被人推开，十余名铠甲在身的虎贲军鱼贯而入，竟个个手里拎着铁锨。

不待林墨发话，他们已挖掘起来。

到底是常年摸爬滚打在军营的硬汉，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小花圃便被挖了个底朝天。

而看清楚被他们挖出来的东西后，林墨只觉眼睛发黑，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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