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王强轻拍两下手掌。

林墨的思维还没完全从王阿婶的情绪突变上转移过来，便听喀拉拉一阵脆响，大房间内的地板竟向两侧分裂开来。

如同在人身上砍了一刀，硬生生将外表皮肤从缝隙处往两边强行撕开。在那褪去表面的地板上，竟多出一条轨道。

瞧见这个东西，林墨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太熟悉这个东西了。

因为，这是一条和沈初夏家院子通往厨房几乎一模一样的排水槽。或者说，消息机关。

此时此刻，连接着水槽两侧相对的地基处，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黑乎乎的液体。

凭借敏锐的嗅觉，林墨清楚地分辨出这些液体乃是桐油。

瞧见桐油的流向，林墨大惊。

这条水槽竟呈现着微微倾斜的角度。

而这角度十分奇怪，居然是两端稍高，中间偏低，在桐油的参照下，看上去就像是两条相对而驰的线，最终汇聚于中点。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汇聚桐油的中点处，正是那块带着九根尖钉的钢板。

电光火石间，林墨福至心灵，猛地意识到王强想要做甚。

想都没想，她便一把推开面前的王强，直直扑向放置在屏风上的烛台。

王强似乎早已料到林墨会有这种反应，无声地勾唇笑笑，他抬手一扬，一把黑色粉末从他掌心掷出，准确无误地先行落在了烛台上。

磷粉的味道登时在空气中弥散开，而之前还半死不活的火苗忽地一声瞬间暴涨，一下子就把那根控制机关消息的牛皮绳烧断了。

林墨大吼一声。根本来不及考虑牛皮绳上的油渍和残火，便一把抓住了这根控制王阿婶生死的命运绳索……

地板裂开的那一刻，王阿婶便知自己死期到了。

她是个人。

即便罪大恶极，即便罪孽深重，她也是个正常的、有感觉的人。

她没有六子那种以身赴死的狂热，更没有李文修面对死亡的坦然、淡定和麻木。

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该死想死，但事实上，王阿婶无比惧怕死亡。

所以，牛皮绳一被烧断，她便闭上眼睛惨嚎起来。

然而，想象中身体被刺穿的痛楚并未出现。

等了片刻，王阿婶终于心惊肉跳地睁开眼睛。

瞧见林墨正趴在地上，死死抓着那根承载着她生命的消息机关绳索，便是牛皮绳将她一双娇嫩的小手烫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也不松开时，王阿婶先是一愣。继而，潸然泪下。

一辈子了。

二十年前那桩血案折磨王阿婶一辈子了。

她懊恼过、愧疚过、悲愤过、痛恨过，但，从未忏悔过。

她始终坚信那是命运不公，是苍天无眼，是她运气不好。

直到今日，眼下，亲眼看见林墨苦苦支撑，亲眼瞧着林墨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皆是坚定和鼓励，毫无半点厌恶唾弃的杂质，忏悔的情绪才铺天盖地席卷住王阿婶全身。

“仵……仵作姑娘？”颤抖着嘴唇，王阿婶问：“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我答应过阿虎要救你。”林墨的话语有些艰难，气息粗喘着，但她的唇角，却缓缓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因为，狗蛋已经失去了爹娘，我不想让他再失去奶奶成为孤儿。”

“可是我……罪孽深重……”

“即便罪孽深重，你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哪怕是杀人凶手，也应该有属于你的尊严！”

林墨话音才落，身后的王强便怒吼着冲了过来。

一脚踩在林墨后背上，王强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跟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凶手谈尊严？你居然怜惜她，想救她？

小墨儿，你是不是疯了？”

王强这一脚踩得极重，林墨只觉两眼发黑，喉头一甜，浓郁的血腥已弥漫整个口腔。

用力咬了下舌尖，强行把翻涌而出的血腥吞咽下去。她没有回头看王强，却柔声道：“王强大哥错了，我并非怜惜王阿婶，也没有疯。

我只是尊重生命，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陨落。

所以，即便被悬挂在上面的人是你，我也同样会拼命搭救！”

“为什么？为什么？”根本听不进林墨的话，王强一脚又一脚，重重踩踏在林墨的左肩上。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尊严！”

“好！我尊重你的尊严。”仿佛彻底被林墨的固执激怒，王强突然收回脚，一把将林墨拎起来：“你不是要选择吗？我现在就给你选择的机会。”

话毕，不待林墨开口，王强反手往屏风上重重一拍。

也不知道他拍在了哪里，如同变戏法般，那两面往外排放桐油的墙壁上竟多出两个黑乎乎的大洞。

熟悉的声音一点点充斥耳膜，林墨倏地瞪大了眼睛。

还是来了吗？

她当真没有猜错吗？

这就是王强的目的是不是？

果然，转眼间，两个大洞里便滑出两只大水缸。

几乎是沈初夏家水缸和排水槽的翻版，这两只水缸的底槽，严丝合缝地坐落在排水槽上。

因为排水槽呈现出微微倾斜的角度，所以水缸滑动得极慢。但，却毫无停顿，固执地前行。

而在水缸之内，不但注满了黑乎乎的桐油，还各自浸泡着一个人。

只瞧一眼，林墨便看出他们分别是狗蛋和芙儿小姐的乳母。

狗蛋大约从掳来至今，一直没有清醒过。

乳母却不知被王强强行灌下何种药物，亦同狗蛋般，昏迷不醒。

不管林墨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当初李文修勒杀全家，再抛尸水缸的案发现场重现。

唯一不同，也让林墨肝胆欲裂的是，排水槽中汇聚到钢板之下的桐油，此刻竟“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如同当日老财主放在佛龛中的那盏烛台，一转眼，翻滚的桐油便将钢板烧得通红。

而王阿婶，就像是架在钢板上烧烤的一条死鱼，发出一阵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噼啪”声。

林墨能想象到，就算她始终坚持着这个姿势和力道，始终拽着牛皮绳不放手，她也没办法将王阿婶救下来。

时间一久，王阿婶就会如同水分蒸发完的腊肉，彻底变成干尸。

而水缸，也会在滑行到中点时撞击在钢板上碎裂，瞬间将狗蛋和乳母，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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