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男人嘴里的这句“活了一辈子的智者”刺激到了，林墨面色一凛，竟奇迹般镇定下来。

默了默，她平静地问：“你是谁？”

许是林墨的声音平静得近似于冷血，男人的身子一僵，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呈现在林墨眼前的，依然是刘诚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仿佛要提醒林墨，在县衙停尸房时，她并没有出现幻觉，杀人狂魔，就是刘诚。

沉默！

过了许久，林墨再问：“你是谁？”

这次，她的声音高亢了不少，目光也愈发冰冷、强硬，还带着明显的鄙视与嘲讽。但，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像是不大喜欢她用这样的态度跟自己说话，男人挑了下眉：“本捕头不是说了吗？我是……”

“切！”林墨嗤之以鼻：“就你？也想假扮刘诚捕头？你也配？”

话音未落，男人的眼眸中便腾地升起一团火焰。

身上那股优雅淡定瞬间变成了翻滚的寒意，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墨，像是要将林墨变成冰雕。

不过，瞧了林墨一盏茶的功夫，他又笑了：“墨姑娘为何这么肯定？为何非要说本捕头不是刘诚？我明明……”

“五点！”再次打断男人的话，仿佛极不耐烦，林墨用力皱了皱眉：“第一，背影。

虽然你的身高、胖瘦，以及气质，都与刘捕头极其相似。

但，你的背影缺少刘捕头独有的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和无欲无求的坦荡。

所以，你不是刘诚。

第二，眼神。

尽管你的脸和五官，与刘捕头一模一样，但是，你的眼神缺少刘捕头那股正气凛然的从容，缺少了正义和正直的威压，却多出几分残忍、冷血，以及阴柔的逼迫。

所以，你不是刘诚。

第三，称呼。

从我第一次见刘捕头至今，他从未在我面前自称过‘本捕头’这三个字。每每与我说话，他的口吻都十分亲切，就像是老朋友，丝毫不会如你这般，带着明显的倨傲和刻意的强调。

所以，你不是刘诚。

第四，情绪。

我认识的刘捕头，是个情绪平稳，心胸比大海还要宽广的男子。

他很随和、很淡定，非常平静，从来都不会情绪化。即便不满，他的表情也透着股踏实和宽容，绝不会像你这般一惊一乍，每说一句话，情绪就会变几变。

所以，你不是刘诚。

第五，肩膀。

当日我和刘捕头在东柳村小树林里被老财主家下人们围攻，老财主曾用铁锨偷袭我，是刘捕头帮我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我记得清清楚楚，刘捕头当时正用右手扼着老财主的脖子，老财主铲伤他的身体部位，乃是左肩。

因为这几日我与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甚少，刘捕头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以至于截止到我和他今日赶去兴隆镇给李文修验尸时，刘捕头的左肩都使不上力，只能着力于完好的右肩。

因此，哪怕他笔直站立，刘捕头的右肩也会保持戒备和警惕的攻击状态，呈现出微微前倾的趋势。

而你，从方才负手站立仰视画卷到现在，微微前倾的，始终是左肩。

这足以证明，你受伤的部位刚好与刘捕头相反，乃是右肩。

还有，你之前来富民县衙停尸房掳我时，拍了我的左肩，用的乃是左手。

作为高智商的冷血变态杀手，你应该很清楚，人是一种拥有惯性思维的动物。

除非是左撇子，否则，大多数人不管做什么，习惯的都是右侧，踢人出右脚，做事情，也大多使用右手。

你不用右手拍我的右肩，唯一的解释是，你的右肩受伤了。

如果背影和称呼是我太敏感多疑了，而眼神和情绪是我的个人直觉与幻想的话。那么，你眼下受伤的右肩，便是最直接有效的证据。

即便你想谎称自己是刘捕头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他，是他的第二人格，受伤的部位也难以自圆其说。

所以，你根本不是刘诚！”

“啪啪啪！”男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果然，你果然还是我认得的那个墨姑娘，思维缜密、聪慧敏锐。小墨儿……”

“别喊我小墨儿！”腾地一下从石床上跳下来，林墨厉声道：“我舅舅和我表哥喊我小墨儿，我觉得无比亲切。而你喊我小墨儿，只会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一定要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吗？”男人皱皱眉，有些无奈地摸了下鼻子：“我碰过你，你的衣裳都是我换的。

小墨儿，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哈！”林墨夸张地笑起来：“你碰没碰过我我可比你清楚，别忘了，我是一名大夫，更是一名仵作。

对于有洁癖、性格偏执、追求完美近似于扭曲的你来说，如何能容忍我穿着与尸体接触过，衣襟上还沾染着粪渣的衣物，大喇喇躺在这张雕刻精美的石棺床上？

你又怎么可能不给我焚香沐浴，便亲手替我更衣？

倘若你我真的有了肌肤之亲，你会给我穿这么一身又小又破、充满霉味儿的衣裳？

你不过找帮手给我换了一身皮罢了。

而你的帮手，大约是我认识的人吧？

她是谁呢？是王阿婶？或者，芙儿小姐的乳母？

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给我穿上这身旧衣，到底将我当成了谁？王……强……大……哥？”

“王强大哥”四个字，林墨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字一顿，带着长长的拖腔，字字玑珠。

果然，男人的脸色彻底阴霾下来：“为什么会想到是我？”

“嗤……”林墨冷笑：“你是不是觉得，给阿虎留下最后一口气，让他亲口指证刘捕头，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识破你的诡计了？

只可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忘记把留在沈初夏家院子里的证据全部毁灭干净。”

“你是说那只黑猫？”

“对！”

“你是怎么找到的？”

“狗蛋！”

“狗蛋？”王强挑了下眉。

“对！”林墨的声音中透着坚定：“之前，我曾怀疑过茅厕踏板上的粪渣，因为你这个人太过于挑剔，苛求得近似于完美。

这样的你，我总觉得跟腹泻时将粪渣沾染在裤腿上的粗心莽夫不搭调。

但鉴于衣物都被焚毁，没有证据，我也不好胡乱指认你。

一直到你今日掳走王阿婶和狗蛋，我才意识到那只失踪的黑猫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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