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前，穆枫只身一人进入铁门，看见一个青涩稚嫩的男子。他放松自己，对付一个毛孩子还是有把握的，本打算上前好好侦查一番，谁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男子一句话没说，上来就是一刀。腹部中刀，鲜血留了满地，男子吓得手都在抖，扔下刀，反身逃跑。

穆枫捂着伤口，勒紧了腰带，好在铁门里面没有动静，只昏迷的乔溪一人。

他背着乔溪，略艰难的走出门口，以为没什么意外就可以了。结果，恶战才仅仅开始。

他自知自己是走不了了，但乔溪一定不能出事，林浅风他们也不能受伤。

“林浅风，你快走吧。”穆枫看了看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少，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别回头。”

话音说完，便往前方冲过去。林浅风伸手打算拽住他的胳膊，可是却扑了一空。

穆枫举着枪，没有退缩的步步前行。

林浅风把手放在后腰处，把那个铁家伙拿出来，上保险，查子弹。双手握紧，找寻机会起身。

穆枫在他不远处的石头后面躲着枪弹，找机会冲出去，可惜的是子弹太少，对方的火力又太密集。林浅风看着旁边昏迷不醒的乔溪，思定着下一步打算。

还没思考出主意，脚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才发现是穆枫扔过来的手枪，里面两颗子弹。只不过是够他和乔溪逃跑的。他是做好了准备，留下子弹让他们走。林浅风来不及多想，没有枪的穆枫就像主动放弃了进攻的机会。他把自己的枪扔过去，助他一程。

林浅风看见穆枫接过枪，向他这边看了足足半秒钟，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安静和坚决。

很多年以后，林浅风再次回想起这个眼神，他才明白，枪火微光反射到的是他必死的决绝。

他看见的，是说再见的穆枫，是无悔的穆枫，是爱极了这个世界的穆枫。

不过，那时林浅风还不懂。

等到林浅风再次看向穆枫的时候，只见那男子撇着一股什么都不要的劲，一手举枪，一手向他们挥手。子弹密集，却一颗也没有打到他身上，他就这样向前，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干净的向前走去，直到站在他们面前，直到子弹打的干净。

然后，再次发出的枪声都发出沉闷的响，穿透肉体的声音，每一枪都让林浅风感到震耳欲聋。

还有那一句：林浅风，别管我，快走。

他看着鲜血渗透穆枫的衬衫。一枪接着一枪的闷响，穆枫无力的向下滑行。

穆枫用最后的力气压过枪，身体阻挡着子弹的迸发，他能感觉到冷风阵阵席开，身体在慢慢流逝着能量与生命。接着，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向那个男子喊到：

“林浅风，快走！走啊！”

快走，趁我还能护你周全，快走……

韩局长接到魏倩倩的电话以后，意料之中的大骂一顿，恨不得扒了他们的警服。然后把三小队的警力全部给他，势要他带着林浅风和其他人安全归队。

赶在途中的韩局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救援，听见魏倩倩电话那边的枪火声更是惊的一身冷汗。

此时坐在车上的他天真的还以为一切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加足了人手，带足了弹药。心里想着不过是几篇检讨，大不了在家停职几天。可又怎么会料到这是一场阴阳相隔的分别。

多年以后，他在回忆职场生活，这个夜晚虽不是最血腥的，却是最痛彻心扉的。在日后的他也是遇到了很多亡命之徒，刀尖舔血、背水一战；也是多次命悬一线、只身犯险，可是都不及这一场带来的教训深重。因为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他险些丢了这身警服、丢了那个骄傲的林浅风。

与此同时，魏倩倩找到了蓝天和罗译，告诉他们韩局长正带着救援队往这边来，大概五分钟，撑一撑的话应该没问题。

罗队长催促着蓝天去林浅风那边，怕他们有什么危险。蓝天口里应着，听着子弹的声音也不像刚刚那么密集，再加上韩局长队马上就到了，也就不是那么担心了。反倒是魏倩倩一个女孩子守在这个第一防线有些应付不过来，蓝天带着魏倩倩来到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环顾四周，旁边有三道岔口，逃跑路径多条选择。他让她躲在这里，上了最后一发子弹，去林浅风和穆枫那边。

“蓝天……”魏倩倩拉住蓝天衣服的一角。剩下的太多话，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我懂，倩倩。”蓝天朝着魏倩倩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相信我。”

魏倩倩看着数天离去的背影，苦苦一笑。任何祈求都是无助的人给自己最后的一丝安慰。此时的她只剩下了不停的祷告。

林浅风看着枪举起的瞬间，瞳孔放大、意识恍惚的接上了小时候的那场意外。来不及多想，四面八方的火力马上要把他们吞噬，他从枪口倒下。满面灌着风，钻进林浅风的身体里，他的手冰凉。他背过一本书里面的第一句法则便是：生理学逃跑反应，血液从手臂流到腿部，这样就能随时准备逃跑，第一步的身体反应，就是手凉。

逃跑法则。

身体打晃、重心不稳、头疼的要裂。接着一股力道把他狠狠的推到了一旁，头部撞到一个硬物，狠狠地撕裂着意识。

蓝天赶来的时候，有着很不好的预感。手持枪上前，看到的是昏迷中的林浅风，他的正前方一百米的距离，一把正端着的枪口，指向他。

蓝天一把力气把他推到在旁边，随即，子弹划过身体，险些擦伤。

紧接着，蓝天拿起手枪，明亮的眼眸宛如锋刃，寒光四射，杀意已起。手指弯曲，对准目标，扣动了扳机，精湛无比的击中要害。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几秒钟以后，他开始下意识的寻找穆枫，定睛一看，才发现穆枫早已躺在血泊中。

蓝天三步并做两步，向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穆枫。

穆枫持续着尽力保持微弱的呼吸，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看见蓝天过来，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光亮。无力的欲要伸手，眼神一直有着期盼。

蓝天看到这里，连忙弯腰凑到穆枫的身前，子弹近距离穿透穆枫的身体，多个弹孔在他身上形成血窟窿。他虽没看到什么情景，却是能想到有多惨烈。

“蓝……蓝天……”微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穆枫一边说话，一边横流着鲜血，五脏贯穿，血止不住的流。

“我在，我在！穆枫！”蓝天红了眼眶，昔日的好友，如今下场是这样悲壮，他难过，却改变不了什么。“穆枫，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

“蓝天……”穆枫摇头，他知道没有用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想喘匀这最后一口气，想在嘴边说的话太多了，那个她心爱的女子，那个心怀天下的责任。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说出来才好。他看着天空，月亮高高的挂起，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站起来奔跑。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能摘星星够月亮的力气。然后，意识慢慢涣散，力气渐渐消失“今晚的天空真美，多好……”

蓝天明显感觉怀里的人，抽离了所有力气，他的目光开始发散，最后一丝光亮也抽尽了。

他微笑着，安详的离开这个世界。

穆枫，他这一生从不爱笑，牺牲时，却是笑着离开这个了世界。

蓝天放平了穆枫的尸体。站起身，标准又专注的敬礼，低头默哀。

然后，拿着那把带着血的枪，回头向远处走去，眼神里满是杀气。

他看着昏迷的林浅风，头上因撞击过猛，尚且昏迷，旁边的乔溪早就没了影踪，许是趁乱逃走了。

听远方的枪声也小了不少，迷雾中，韩局长带着魏倩倩还有三两个救护人员向这边跑过来。

他突然有些惶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待责罚，因为他没有顾好林浅风，也没有照看穆枫，甚至连乔溪失踪他都不知道。

韩局长跑过来，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凝重，他看了看蓝天，完好。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林浅风呢？”

蓝天指了指身后面，“没什么大碍，刚刚看见有子弹过来，我推他的时候，头部撞了石头。整个人倒是精神有点涣散。”蓝天开口，口气里没有什么波澜。

魏倩倩上前，查看林浅风得伤口，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旁边的救护人员把他抬上了担架，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才觉得今晚是这么可怕。腿上瞬间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穆枫呢。”

终于，问到了不想回答的问题。

“前面。”蓝天哽咽了一下，开口。

韩局长毕竟是混了那么多年，蓝天的反应，穆枫的方向，甚至今天战火的恶劣，他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向前一步，欲要看看究竟。

“别看了。”蓝天拦了韩局长的路，声音里透着悲凉“太惨了。”

韩局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几分钟。双手握着拳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蓝天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人，少了队长。“罗队呢？看到他了么。”

许久，没有回复，久到他不敢再问第二句。

“看到了。”韩局长背对着蓝天开口，“走了。”

蓝天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涨的酸疼，喉咙里像是梗着鱼刺。疼的他下一秒就落了泪。

“子弹打到剩下最后一颗。然后……”韩局长条件性的闭上双眼。

视觉阻断，强烈拒绝性。

“操！”韩局长忍不住骂脏，踢了旁边立着的铁桶，按了按太阳穴，“然后，近距离被子弹穿射头颅。”

韩局长递上手里的手机，上面满是未干的鲜血，“短信上说，罗嫂生了，男孩。”

周围的人止不住低声哭泣，为穆枫，为罗译。

“找时间通知家属。”韩局长皱眉，隐忍悲痛，按程序执行。返身离开，“还他妈杵在那干嘛！带走！通通带走！不老实的都他妈原地毙了！”

这件事情还未完，他要知道，这无法无天、绑人杀警的胆子，他们是从哪里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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