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你跟着我干啥？”苏暖被突然从外头窜出来的锤子吓了一跳，本来她就是偷偷摸摸地把药带出来的。

没白跑一趟，锤子没忘记午饭前的那一顿胖揍，看见苏暖眼中的怒气，微微发怂：“我都说你偷东西了，你偷奶奶的药干嘛？”

苏暖举起小肉拳，懒得理锤子，用动作告诉他，自己很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揍人。

为了看清苏暖在干什么，锤子一溜烟窜到乌漆墨黑的屋里头，待看到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的张沂时，瞪大了眼睛，“苏暖，你咋认识了张沂呀？”语气里充满着鄙视，他妈告诉他，不准和野孩子一起玩儿。

张沂捂嘴咳嗽，目光和惊讶的锤子相对，露出不善的脸色：“咳咳咳，怎么是你？”

“锤子，你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苏暖人小鬼大，稍稍那么一听就觉察出锤子语气里的不屑，顿时心里头就不乐意了。

黑漆漆的屋子配上苏暖凶巴巴的神色，锤子赶紧跑到门口儿，准备随时溜走。

“我妈说，张沂吃老鼠，吃蚯蚓，啥都吃，不干净！”锤子扒在门口，说出了他妈的原话。

张沂目光中染了霜雪，他轻轻笑了一下：“不干净？”是大人们惯用的反问语气。

锤子认真地点点头，“对呀，不干净啊！”

“不干净你为什么还捡我挖的蚯蚓吃？你吃了，是不是就代表着，你也不干净了？”张沂慢吞吞地吐字，尽量压下喉间翻滚汹涌的涩痒。

锤子哑口无言，狡辩道：“我才没有！”

锤子看起来比张沂大了四五个月，张沂平日里都吃不饱，长得瘦瘦小小的，锤子虽然挑食，但是苏老太该让锤子吃的东西是必须得让他咽下去的。所以，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差异，张沂和锤子的身形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时正值炎夏，山上草木葱茏。

锤子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儿去山上乘凉，恰巧撞上了挖蚯蚓烤着吃的张沂。锤子见过张沂，那时候，他妈抱着他，说张沂是个没爹妈的野孩子，不准和张沂玩儿。

于是，受他妈王贵菊的影响，锤子当时就大喊：“咦，张沂，你怎么吃这玩意儿呀！”锤子两眼上翻，几乎要飞到天上去。

小伙伴儿们立即附和：“这东西能吃吗？”

“蚯蚓不能吃吧！”

“要不我们抢过来试试？”

锤子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大人们都拿蚯蚓喂鸡仔仔，不过他的小跟班们感兴趣，锤子表示，不介意抢过来玩玩儿。

张沂转过身扫了一眼一群没有大人一半儿高的孩子，语气冷淡:“要吃你们自己挖！”

张沂也不想吃蚯蚓，他想吃鱼，吃鸡肉。

但是捕鱼抓野鸡都要靠运气，只有蚯蚓，把土一翻开，能看见好几条。下雨天潮湿的时候，数目就更多。

锤子觉得，你都没爸妈撑腰，咋滴还一副拽上天的样子呢?于是锤子双手一挥，嘴巴一吆喝:“走，抢蚯蚓！”

一出口，一群矮个子冲上去，锤子当先扑倒了张沂，压着瘦弱的张沂，不让他反抗。

张沂肚子瘪得没有一点肉，他挖了半天的蚯蚓，刚要烤熟就被一堆人一抢而空，可他推不开锤子，只能眼见着他们一边吃一边吐，唾弃他的吃食，望着他的眼神，从淡然到鄙夷。

锤子也咬了两口，然后没会儿就呸呸呸吐了出来。

闹够了，锤子带着伙伴儿们走开了，而张沂表情阴翳地瞪着锤子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

至此，两人算是结下了一个大大的梁子。

“胡说，张沂哥哥比你干净多了，你前头哭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脏死了！”苏暖拧起锤子的耳朵使劲儿旋转，“锤子哥，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在仇人面前掀他的老底，锤子胀红了脸。

“诶呀呀，不想不想，疼死了，松手。”锤子扒拉着苏暖的手，试图逃开。

苏暖却加大了力道，锤子的惨叫声更大了。

“不准告诉奶奶我把药给张沂哥哥了？”

“不告诉不告诉。”你到底是谁的妹妹啊，对别人端茶倒水，对他就凶悍得像个泼妇。

锤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滚滚滚，不准在这儿碍事！”苏暖掐腰赶锤子，十分不耐烦。

被轰走的锤子:弟弟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终于清静了，苏暖接了碗凉水给张沂喝药。没办法，谁让他屋里没有暖瓶，而其他的屋皆被上了锁。

张沂接碗，拿了一片儿感冒药喝。剩下还有约莫十片药，一半感冒药，一半安眠药。

“暖暖，你先回去吧。”张沂伸出瘦削的手捋捋苏暖的刘海，眉目温柔。

苏暖睁着大大的眼睛:“为什么呀，我才刚来呢。”

“我叔叔婶婶快回来了。”张富贵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起了个大早摸黑走去了卫生所，卫生所路远，来来回回得五六个小时，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

苏暖摸摸自己的额头感受下温度，又摸摸张沂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张沂的体温降了下来，“哦哦！那我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呀！”张沂的叔叔婶婶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自己不应该给张沂带来麻烦。

说完，苏暖折好小纸包塞在张沂枕头底下，然后准备走掉。

张沂拉住了她，嘱咐道:“暖暖，这两天就不要来找我了，等我来找你，我需要办点事情。”

苏暖听话地看了张沂一眼:“好的。”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着张沂，不舍道:“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都没有人陪我玩儿了。”

“好。”简简单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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