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何礼跟中瓷闹腾了一会，终于睡着了，黑暗里，我安静的听窗外落雪的声音。

“簌簌”，窗户上一会会就堆积了一块块的雪块，然后又受屋内温度的影响，半边融化半边累积的尴尬样子。

我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似乎从何遇说分手的那晚开始，我就一直睡的不安稳，即使早早的睡了，夜里也很容易惊醒，耳边总能听见有人在拉我窗户的声音，那瞬间我就会睁开眼，热切的看是不是他来找我了。

头发也开始疯狂的掉，早上总感觉掉了一地的头发，有时候甚至做梦自己掉到秃头，被噩梦惊醒后一直想哭，可是哭了之后只会越哭越难受，心口压着的东西得不到一点缓解。

我实在睡不着，耳边眼前全是何遇的声音，他的脸，他的嘴角，他那双浩瀚星辰的眼睛。

索性就轻手轻脚的起床，如果这时候下楼的话，槐池一定也会发现，他大概也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吧。

我走到窗前，站在窗边看屋外从未有过那么大的雪，好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看着看着，眼神又不由自主的看到了窗户底下，很多次期待的那样，一人顶着风雪，站在青奴的背上，一脚踏了进来。

“姐姐？”

中瓷在沙发上抬起头，平淡的五官在黑夜里越发看不清晰。

“吵到你了？”

我对他笑了笑。

他摇摇头，飘着想要去开灯，又瞬间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何礼，之后从外面小仓库里找到一个特别老旧的煤油灯，手指捻动，那煤油灯瞬间燃起，飘出淡淡的黑烟，赶走了周身的黑暗。

“来坐。”

中瓷指了指茶几对面的位置，我最后看了一眼窗户，确定没人也不可能有人来之后，坐到了中瓷的对面。

借着煤油灯散发的昏暗灯光，中瓷又开始烧水，一遍一遍的烫茶杯。

“为什么你喜欢茶艺这种温吞的东西？”

我实在欣赏不来中瓷跟槐池的爱好，反正也没事，就跟中瓷小声的闲聊。

“这些东西，能让我心静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话，跟槐池的回答简直一摸一样。

“小小年纪...像何礼那样无忧无虑的不好吗？”

昏暗里，中瓷垂着眼睛，洗茶，暖杯，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

“不是所有人都是何礼。”

得了他的回答，我呼吸一滞，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中瓷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姐姐不知道的太多了，但是这些都不该是我说出来，而是姐姐自己去找。”

又来了...在茶桌上跟中瓷绕着弯子讲话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端起中瓷给我泡的第一杯新茶，茶杯在手心里都是暖暖的温度。

自己去找吗？我蓦地想起来那记忆裂缝里那条金龙鱼的面容。

悲悯又无奈。

放弃了跟中瓷闲聊，我默默的喝了三杯红茶，感觉胃里暖暖的，舒服了一点。

“感谢。”

我放下杯子，诚挚的跟中瓷道谢。

不管是当初出手狠辣毫不犹豫的中瓷，还是现在坐在茶桌对面温顺纯良的中瓷，都变成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中瓷面色波澜不惊，不过却放下了杯子，飘了出来，落地对我伏跪了一下，淡淡说道。

“不是你谢奴，应该是奴谢你。”

“？”

我那黑雾林里顺手的搭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竟然让中瓷这么记了那么久。

“姐姐，如果实在忍不住，你可以哭的，人类的构造里出现了眼泪这一个东西，就是为了让人宣泄不愉快。”

中瓷说的一本正经，又飘回了原本的位置，接水烧水，表情淡淡。

我笑了一下，嘴硬道。

“我一点也不想哭啊，真的，情吧，就那么回事，跟何遇一辈子是一辈子，跟槐池一辈子也是一辈子，而且说不定槐池会更适合我，你说对吧？”

是我在问中瓷，同时也在问自己。

你说对吧？

中瓷垂着眼睛，小肉手拎着开水壶，倒了满满当当的热水进茶壶里，极其缓慢的给我杯子里添茶。

他没有回答我，谁也不能回答我。

连我自己都不能回答，能不能跟槐池过剩余的一辈子。

我端起只有掌心大小的茶杯，热气氤氲，伴着茶香，暖暖的蒸腾在脸上。

喝完了这杯，中瓷阻止了我的再要喝的动作。

“夜深了，茶饮易醉，姐姐还是不要再喝了。”

我扁扁嘴，还以为抓个中瓷能稍微聊两句，想不到聊着聊着心情更郁结了。

中瓷始终没有抬眼看我，拿走了我手里的茶杯，然后把杯子挨个洗了一遍，放在了一边，轻声跟我说了一句。

“姐姐晚安。”

“...”

说着，便伸手把灯灭了。

一片黑暗中，眼睛几乎失明，好几秒之后才适应了屋外的雪色投射进屋里那种光线。

我坐了一会，觉得无趣，便起身，回了中瓷一句“晚安”，之后走向床。

“姐姐，你很孤独，那种孤独，我无能为力。”

黑暗中，窝在沙发上的中瓷突然出声，正在上床的我背部一僵，下意识想要否认，不过到了嘴里，就成了叹气。

“嗯，很孤独。”

那种即使身边很多人，还是觉得无可救药孤独的那种，孤独除了我心上不能拔除的这个人能解救，其他所有人，包括槐池，都不能缓解。

“人类很多时候都看不清，其实孤独本就是人生的常态。”

中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怔，眼眶瞬间就热了，那些滚落在暗夜里的眼泪，就跟屋外越下越大的雪一样，无论怎么忍也忍不住。

枕头下面的皓石透过厚厚的棉花微微的磕到脑门，就如同何遇此刻坚硬的心，明明发光吸引着我，却不是带温度的火源，贴上去才发现，那光是冷的，并且那光不是为我一个人而亮的。

睁眼看屋顶，雪白静止一片，那夜我也曾看过屋顶，我记得那时候是旋转的，屋顶转到了我的脚下，何遇跟我一同踏上，情难自已，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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