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南惠州城门外停了下来，一路上看到的东西已然让他们觉得自己在天灾面前就是蝼蚁罢了。

道路上遍地死尸，鼠尸混着人尸，春风怡人的天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腐烂的尸体，恶臭熏天。

秦湘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了李桂花为什么选择服毒自尽，这样死的好歹体面些。

她想起来1834年欧洲大规模爆发之间带走了一半人口的鼠疫，它又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黑死病”，甚至动摇了欧洲的社会结构。

何其惨烈！

南惠州的病人身上并没有那些吓人的黑色斑点，和黑死病的症状也不太一样。秦湘好后悔当初上学的时候因为对历史老师讲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没有认真听课。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的被动，在灾难面前人类太渺小了。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

秦湘一开始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鼠疫，可看到路上的鼠尸，只能打消了怀疑。百姓恨之入骨的把老鼠打成肉泥却还在继续，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在更弱小的生物身上发泄愤怒。

秦湘压下心中的无限感慨，“我们到了，神医在哪呢？”

风山煜的心情比秦湘好不到哪去，之前只是看信里描述的场面，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心情无比的沉重。

“捂住口鼻。”风山煜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又拿出来一张捂住自己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闷闷的，“说好的在城门口等着我们，可能看到南惠州比信了描述的惨烈，看先进城了吧，一会进去直接去客栈找他。”

“尸体处理了吧？”秦湘接过帕子，跟在风山煜后边，“都是细菌，会造成进一步的扩散，埋了根本也没有用，甚至会污染水源，只能烧掉。”

秦湘把宽大的袖子用牙撕开，用布料裹住手，强忍着恶心走到一具尸体旁边，小心翼翼的把他们堆积在一起。

风山煜和暗卫们也学着秦湘的样子裹住手，和她一起挪到眼亲所见的尸体，“先把城门附近的处理了，太多了，仅靠我们是搞不定的，援军大概明天就到了。”

秦湘从行李中扒拉出来火石，把堆积在一起的尸体点燃。

她对着大火鞠了个躬，愿他们来世拥有锦绣年华。

火焰渐渐熄灭，化作一培灰土，风山煜缓缓走到秦湘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进城。”

秦湘收回视线，轻轻拉住了风山煜的衣摆，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风山煜感觉到有后边有拉坠，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就当不知道一样头也不回，却放慢了脚步。

走至护城河畔，秦湘眼尖的看到一位妇人拿水桶提水，紧接着她可能是太渴了，直接爬水桶上喝起来水。

这要是逃过鼠疫了再得个疟疾就坏了。

秦湘快步跑过去，一脸焦急的拦住她，“大娘，这水不能喝！脏！”

那位妇人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秦湘，“不脏啊，我看着挺干净的，感觉有点口渴就喝了两口。”

秦湘也没有生气啦耐心的跟她讲，“大娘，你想想，平常有人在河里洗衣服，洗澡干啥的，还有船从河里过，这河水能干净吗？而且这还是特殊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您那最好回家烧开了再喝，热水烧烧能干净些。”

大娘也似乎被说服了，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忙忙点头称是，然后对秦湘道谢。

秦湘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目送大娘远去。她一扭头，发现旁边站了个陌生人。

“小姑娘，你刚刚做的很好，有这等意识很难得啊。”

陌生人突然出声，还是夸赞秦湘的的话，吓了她一跳。

秦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风山煜急迫的问道，“神医，南惠州状况如何？您有医治的把握吗？”

能感觉到他的焦急，堂堂一王爷就连敬语都使上了。

秦湘闻言也仅仅盯着眼前的这位帅老头，只见他缕缕胡子，幽幽的来了句，“小山芋头别急啊，我这才刚到。还有啊，说过多少遍了别叫神医，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

山芋头？什么鬼……刚刚焦急不已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师父！”风山煜声音里带着一丝窘态，“我都多大了，别喊这个了……”

师父？！秦湘惊奇的像个木头桩子直戳戳的站在那，张开嘴，过一会儿又闭上了。

风山煜看出来秦湘的疑惑，对她解释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差点活不下来，我母妃送我去青林山，也就是姚神医所在的师门修养一段时间，然后他说我是学医的好苗子，非点认我当徒弟。”

“那你也会医术？”秦湘脱口说出脑子里的疑问。

风山煜摇了摇头，“不会，我那时候对医术不感兴趣，不想学，而且等我调养好之后就离开青林山了，也没有时间学，我就算再有学医的天赋，也没办法速成。”

刚刚被那一声师傅震惊到了，还没来的急问他绰号是怎么来的，秦湘想起来又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风山煜被她笑的耳尖发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羞耻了，“你别笑了！”

姚司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捂嘴偷笑，一个羞嚇，心情也变得好了点，“小山芋头是不是后悔只学了些歪门邪道，没跟师父我好好研习医术了？”

风山煜撇了他一眼，无奈扶额，“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最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被猪油蒙了心肯喊你师父。”

秦湘这下子彻底憋不住笑了，“那个，我冒昧问一下，谁给他起的山芋头这个绰号？这也太有才了！”

风山煜瞪着她，腮帮子气鼓鼓的，默不作声。

“他二师兄！”姚司非常骄傲的承认了，“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吧？我悄悄给你说……”

说是悄悄的，但嗓门一点也不小，巴不得让更多的人听见，“当时他刚到青林山，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脆生生的说自己叫风山煜，当时我二徒弟也在场，他刚好挖药的时候挖了半袋山芋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山芋，就接了句‘这山芋头是我挖的，想吃自己去山上挖去！’快笑死我了！”

“从那以后，他师兄师姐都喊他山芋头，等他走的时候还一人给他挖了兜山芋当饯行礼。”

“啊哈哈哈哈哈哈！”秦湘也十分不厚道的跟着他放声大笑。

姚司说完扭头看了眼风山煜郁闷的小表情，露出来一个挑事的微笑，“你师兄师姐他们也都跟着来了，他们知道你来，下山的时候还特意带了山芋头，我带你俩去找他们。”

风山煜放弃挣扎，一脸“你说任你说，你笑任你笑，我无所谓”的表情，拉着秦湘跟着姚司往客栈走。

秦湘能感觉到风山煜看起来郁闷不堪，其实挺高兴的，看来他和他的师兄师姐们关系挺好的。

从姚司的话里能听出来，他们应该是一群很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