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小姐帮四爷唱台。

是个已唱过的戏了。

“ 四爷今日竟画了白面书生的妆面 ？” 阿疏走到后台，见不复往日的老态龙钟，反而是白白净净一书生，不觉惊奇。

“ 阿疏，今日有一事相求。” 那白面书生开口，略带玩世不恭的笑容。

“ 哦，我竟可帮上，且说来听听。”

“ 今日之戏，名曰 “ 昭君怨 ” ，想请你扮那昭君。”

“ 这戏我倒是熟悉，只是不知四爷你的想法，况且我也从未登台，倒真是有些胆怯。“

” 阿疏莫要腼腆，我是知你的，十岁那年我听你唱芙蓉面已极好，想必如今功夫已我之下。“

“ 既然齐止兄一开口，阿疏便试上一试。“

妆罢抱琵琶半遮，踱步登场。

见台下一男子清风明月而立，正是杨广。

心下突然紧张了起来，不过听到鼓声响起，便收紧了心思，专注于戏上。

“ 汉宫今日秋，黄叶飞黄霜降，奴家今日自此来，藏于永巷无人知。“轻甩水袖，莲步轻点，微微开嗓。

“ 可怜我王嫱，将要孤独老于这永巷深宫不可见。“ 阿疏说着，倒是有了几分真情。

四爷踏步出场，转了一圈，“ 为人雕心雁爪，做事欺大压小；全凭诌佞奸贪，一生受用不了。某非别人，毛延寿的便是。见在汉朝驾下，为中大夫之职，因我百般巧诈，一味诌谀，哄的皇帝老头儿十分欢喜，言听计从。朝里朝外，那一个 不敬我，那一个不怕我。我又学的一个法儿，只是教皇帝少见儒臣，多昵女色，我这宠幸，才得牢固。道犹未了，圣驾早上。”

话毕，一时安静。

这戏，圣上何处寻 ？谁人又敢寻？

台下一男子，合扇而起，径直上台唱道。

“ 长于深宫中，怎知深宫难 ？竟无一人真心知，直道是可怜。“ 也不理会旁人诧异目光，潇洒自如气度天然。

” 便如此，如此便要让奴家空负年华错看秋，直道他乡作青冢，也是可怜。“ 阿疏不让，似是赌气。

台下人乐了，呦，这是做什么呢，这出戏，倒是有趣的紧。

“ 眉扫黛，鬓堆鸦，腰弄柳，脸舒霞，初面见侬便知情，直道今日思君不能忘，可怜春风桃李花开日，亦是孤桃李芬芳可怜时。“

底下人看明白了，这公子，是在说自己单单相思说不出口啊。

懂了，这是在诉说自己相思之苦啊，岁数大的人笑了，这年少风流啊，果然一辈子只有那一次。

阿疏也是惊了，这公子，直接洒脱的是呢。可心里还是那根弦，直直的挂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那感觉，万千愁绪压在心里，怎么说，都寻不到个开头。

年少心性，顿时有些恼了，径直指着这”圣明君主“，有些忿忿道。” 王宫自有百花开，何放野花自风流，乡间自是美人归，到不比那阴寒苦地竟成殇 。“

那“ 圣上 ”叹了一口气，着实苦闷，自己道说 ：“ 世间多看扰，不得一一述卿，可这看扰嘴上，不知心中事。“

遂是像心中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如是说道，“ 初见不识姑娘，只道是见了个寻常美娇娘。而后回京，也只道是惊鸿一瞥。“

”平常日子满，公务多嘈杂，歌舞平生，无事。只是每次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如若此生不能再见，自己将遗憾终生。”

“ 于是我策马离京直奔江都，我不知这个美丽的娇娘是否婚配，我不知这个美丽的娇娘是否有心上人。我鲁莽地至此，所带唯有一颗真心。“ 这” 圣明君主 “的声音不似之前般潇洒，倒听出了些怯意。

“ 我自问平生无忧，诗书刻胸怀，疆土画心中。可墙马相顾，瞬间想，就算抛负这大好河山，又有何憾？”

“ 只是，我不知，她心中所思，所念，所想。“

圣明君主说罢，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她脸上没有之前的惊慌，不同于别的女孩家的羞涩，目光毫不躲避，径直对上他的眼睛。

她慢慢张口， “ 马上初见时，尚不知君意，却已诉心怡。而后赠方糕，故与故人识。”

“ 总角青葱堂前誓，不做侯门妻。”

“ 心悦于君，不可与君。”

说罢，两人皆不语。

台下人愣了，哎呦，这公子求爱不得。不对，这女娃也是喜欢这公子的。

不对不对，还不对，既然两人都喜欢，咋就不能在一起勒，这气氛怎么越看越别扭，实在是不懂啊。

一个坐那悠闲的爷发话了，瞧那些个着急的伙计，别急，这戏啊，总得有个唱白脸的吧，看那个白面书生，这不，吃着糖葫芦可不就上台演了么。

白面书生奇特，没见过这汉宫还有个吃着糖葫芦的画家，脸也俊得很，怎的这画家也生的七面玲珑的人紧。

“ 圣上不忧心，天时未至，美人不归，理所应当。”

何为天时？何时当归？

众人不解，画家只是笑，颇有些意味。

众人却闻到了些挑衅的感觉。

女郎复开口，偏巧一场锣鼓声罢，这戏就结束了，众人什么也没有听到。

细心的观众瞧见那得意的画家脸色微变，倏尔转晴，极是有趣。

观众猜想，这必定是个好结局，不然着台上三人粉墨重彩地出现，又怎会舍得不达目的轻易离去呢？

只是观众大多没有料到，四爷的最后一场戏，就是这样，在哑音中画上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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