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对自己的师父而言，只怕打击实在太大，才会让她埋藏在心头整整二十年，连自己最为重视和信任的弟子，都未曾透漏过只字片语。在仔细想一想，二十年前的那个初夏，在这灵药遍地，气候宜人的鬼灵山上，师父为何会无端端大病一场？那时的自己只有担心，然而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师父……请恕弟子斗胆，不知师父可否……弟子可配知晓那弊端所在？”

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小毕真的很难下手；然而对于这个师父自行发现的副作用究竟为何物，小毕却又是发自内心的好奇，求知欲燃烧于胸间心上，刺激得他根本难以自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小毕和孟婆实在是太像了，他们对医学药理的痴迷程度可谓不相上下，小毕能够一脉相承，得孟婆真传，倒也很公平。

“今日既然为师说到这个份儿上，弊端所在，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不过你也知道，这滋灵汤兹事体大，在鬼冥二界之中都算得上是名声赫赫，若是此消息不慎走漏，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若是让冥界的人趁机捣乱，到时候恐怕连王上都会遇到不小的麻烦，为师也就成了这鬼界的千古罪人了。所以你切切记得，为师今日所言，任谁也不能说，包括王上。”

“是，师父，弟子谨记！”

小毕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事实上就算孟婆不这么叮嘱，他也早就暗下决心，今日这番猛料，自己一定要让它烂在肚子里，只让天知地知师父知自己知，永生永世都不向第三个人泄露半个字。

“这滋灵汤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它根本不能像理论上那样，真的叫某个人长时间不间断地引用。”

孟婆停顿了一下，见小毕没有太大反应，知道他还远没有领悟多少，于是又耐心地解释道：

“为师的意思是，滋灵汤虽能滋灵养神，但另一方面，需服用滋灵汤之人必定是精神力损耗过度，要靠滋灵汤帮其平衡精神力的收支，而持续饮用的时间过长，就会让服药者产生依赖性，变得终生都不能断药，一旦断了药，就会因为消耗速度过快而自身的养精蓄锐能力不足，导致其再度陷入精神萎靡乃至枯竭的境地。”

听至此处，小毕灵机一动，立时就悟通了什么，接口说道：

“弟子明白了，这就好像修炼者依靠服用活穴丹来刺激穴道一样，若是服用三次以内，的确可以靠着刺激穴道来剑走偏锋，提升修炼速度，但只要超过三次，不但药效会慢慢减弱，而且自身的穴道也会因为刺激过渡而变得脆弱，反而成为修炼者的一大软肋。您所说的滋灵汤的副作用，就是这个道理吧？”

“不愧是为师的得意门生，果然孺子可教。”

孟婆心中很是满意，轻轻点了一下头，脸上的愁容不知不觉间又被小毕冲淡了几分。

听到师父所说的副作用其实是这一点，莫名的，小毕倒是稍稍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长期用药之后通用的后遗症之一，基本上没有哪一种药在长期使用之后，还可以让用药者连半点依赖性都不出现的。换句话来说，就是这样的副作用问题不大，毕竟这滋灵汤根本不是想喝多久就多久的地摊货，而是千金难求一小碗的奇货珍品。

“你千万不要小觑了这个副作用，它可大可小，因人而异，严重的话足可致命！”

孟婆虽然不曾习得读心术，但她却很是了解小毕的性子。一看见他这样的脸色变化，孟婆就多少猜到了一些他的想法，登时出声提醒道：

“对滋灵汤的依赖性，会根据各人体质不同而出现不同的情况，我们鬼界的人，精魄已经大为不同，这种滋灵汤从一开始就是以鬼界鬼差的身体魂魄构造为研究基础创造出来的，鬼界之人的体质肯定要比人界之人的体质更加适应和接纳滋灵汤的药力。这样的好处是不轻易会有不良反应，但坏处就是鬼界之人对滋灵汤产生依赖性，也一定会比凡人更加容易。”

“这……也不知对于师父要救治的那个凡人来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凡事都有两面性，至于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就要具体看师父想救的人到底又是个什么体质了。

“目前来看，这可以算是件好事儿。”孟婆得到过鬼王的命令，关于姜语晴精魄受损一事，没有他的首肯不得向其他人透露，所以她即使是面对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始终没有提到过哪怕一次姜语晴的姓名。但是，只要不提姓名，没有暴露其身份的危险，跟小毕讨论分析一下姜语晴的有关病情，还是没什么可忌讳隐瞒的。

“为师在将滋灵汤给她之前，就已经帮她诊过脉象，根据为师多年从医号脉的经验来看，她与为师的滋灵汤还是有很高的契合度的，而且如今已过了整整一日，也就是说她已然饮过了两次滋灵汤，为师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这就证明她安然无恙，未曾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弟子明白了。”师父已经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既然那人对滋灵汤没有排斥反应，就说明药力可以被他安全地吸收，如此一来，他的凡人之躯自然就成了天然的优势所在，想来至少一月之内，这个人是不可能对滋灵汤产生依赖的。

“可即使如此，留给为师的时间也不多了。为师已经在这间竹舍之中闭关整整一日一夜，却是毫无头绪，连一分一毫的曙光都看不到。目前这样的进展着实不妙啊。”

一想到自己先前在鬼王面前夸下海口，说给她七天的时间，就可以寻找出帮助姜语晴的精魄彻底复元的方法来，然而现实却如此骨感，距离成功还遥遥无期，孟婆就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好一阵儿唉声叹气。

小毕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曲折原由，他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师父在她如同开了挂一般的从医道路上，极其罕见地遇上了一个大难关，而且这个难关还是跟自己赖以成名的得意之作滋灵汤息息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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