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男人左手提着蛋糕，握着枪的右手随着身体慢慢撤退，一步，两步，三步，突然丢下枪，一转身冲了出去。

他立刻缓过神，捡起地上的枪，意外地发现是把玩具枪，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他追了出去。

可是，那男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融入了黑夜。

雨渐渐大了，他站在雨里，彻底冷静了下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夺走了自己手上的蛋糕？

不过，还好只是一个蛋糕而已。他不想再去揣测更多，只好简单地安慰自己。他长长松了口气，又重新回到蛋糕店，要求老板重新做一个。

“估计是个神经病吧！”老板从惊吓中走出，无奈地说。

他把玩具枪放在柜台上，又掏出手帕擦着淋湿了的徽章。

“警察！警察！”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冲了进来，“快救救我的儿子！”

他锁紧眉头，集中精神盯住眼前这位慌慌张张的女人。凌乱的长发中，有几根松散在脸上，贴着鲜红的唇，口红已被雨水弄花，红色雨衣裹着肥大的肚子和臀围，一直拖到脚踝，脚背被看起来有些小的红色高跟鞋挤出了一层肉。

那女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起来，“我儿子……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他内心一颤，按住女人的手，无意间看见她左手腕动脉上晃过一个纹身……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女人瞳孔放大，“把我儿子带走了！”

“黑色雨衣？”他几乎破音，“在哪里？”

“在前面的巷子！还有枪！”女人抱着头接近崩溃，“我的儿子……今天生日，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他一个飞身冲了出去。

“在前面的巷子”——雨拍打在耳边不断地提示着。

终于到了，他又加快步伐，从巷子的这边入口冲到了那边出口，很快，他站在了一家玩具店门口。

透过橱窗，他一眼看到了一排排玩具枪。

“喂！要买就给钱！”老板从他手上夺过枪，“不给钱就别拿在手上！警察也不行！”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人没给钱就拿走了吗？”

“那人是个神经病！”老板气急败坏，“拿着枪胡言乱语，又是儿子，又是妈妈，明明是个男人……”

“是不是穿着黑色雨衣！”他意识到自己在明知故问，又补充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或者其他特征？”

“左手腕有个纹身！”

“纹身？”他倒一口凉气。

“他就是在让我看纹身的时候拿着枪跑了……喂！你认识他吗？”

他又冲进了雨里，明显感觉到自己呼吸紧促，心跳加快。

“那个女人呢？”他来不及喘气问道。

蛋糕店老板包装着蛋糕：“你一走，她就跑了……”

他狠狠地捏紧拳头，重重地锤在柜台上。一回头，那把玩具枪不见了。

回到车上，他把蛋糕放在副驾驶上，掏出湿透了的手帕，望了眼湿透了的徽章，把手帕又装进了口袋。

转动钥匙，引擎一声轰隆，他开始在雨中摇晃前行。身体逐渐疲惫，他打开收音机，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再去深度思考之前发生的事，可能只是某些刻意的巧合罢了。毕竟女儿已经等了他一整天了，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是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融化在雨里的街景加速倒退，时不时拉扯着他的回忆。

去年的今天好像是晴天……

前年的的今天也没下雨……

前年的前年她才出声……

再往前一年……

突然一个刹车，他又看到了四年前的今天：一场车祸在眼前爆炸，他提着蛋糕从废墟里只救出了一个男人。直到他把男人送上了担架，男人伸出左手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他提着蛋糕的右手。

蛋糕掉在了地上，男人注视着躺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嘴角缓缓上扬。

而他注视着男人左手腕上看不清的纹身，握紧了手中那把沾满血的玩具枪。

一个调头，一脚油门，恍若隔世……

“儿子！看妈妈厉不厉害！又把送给你的手枪又带回来了！”

“爸爸才厉害呢！从警察叔叔手里得到的蛋糕！”

“谢谢爸爸妈妈！爸爸，先点蜡烛吧！”

瓢泼大雨，冲刷着放在黑色雨衣上面目全非的蛋糕，冲刷着一个穿着红色雨衣嘴角残留着口红的男人。

他提着蛋糕走到男人面前，打火机的光在男人的手中时亮时灭，纹身时隐时现。

“Gift……”他终于看清，轻轻读了出来。

“可是蛋糕都没了，爸爸。好像不能吃了……”

“怎么可能！爸爸看见了，还有个白雪公主！”

“妈妈刚刚也看见了！”

“快看！在这呢！爸爸妈妈！我也看到了！真的有个白雪公主！哈哈！”

“生日快乐！”他小声说道，本想唱一首生日歌，又害怕打扰到这一家三口。

“好好吃！爸爸妈妈你们也吃！”

“乖儿子！多吃点！”

“下次爸爸给你买个白马王子的！”

收音机在车子里反复报道，带着断断续续的杂音：本台消息，本日当地时间下午六点时刻，一名男性患者从X医院精神科逃逸失踪。该名男子曾在一场车祸中幸存，但妻子和一岁的儿子不幸丧生，他因此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等精神疾病……据目击者反映，该名患者出没在X街的服装店，玩具店，蛋糕店……喜欢自言自语……

他关掉收音机，透过左右摆动的雨刷，他看到了一个温馨的礼物:

一片晴朗的星空下，可爱的儿子，温柔的妈妈，坚强的爸爸，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在生日蜡烛的亮光里说说笑笑，互相喂着蛋糕……

直到整个蛋糕被爸爸一个人全部吃下。

思绪拉回，余晖仿佛从梦中惊醒，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床上。

“怎么了？”姜忆心连忙问道。

“吴江……”余晖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吴江，我见过他，见过两次。第一次在五年前，第二次在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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