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包厢里，烟雾缭绕。

胡天华坐在软皮沙发上，朝着站在他面前的桃子吐了个烟圈，接着将手里的烟蒂摁在了桃子方才交给的辞职信上。

他又点燃了一支，猛吸了一口，对上桃子镇定冷峻的视线，他阅人无数，却怎么也看不懂这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桃子背叛了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偏偏在桃子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他的迟疑。

“为什么？”他希望桃子能亲口承认，哪怕泄露出一丝心虚。

桃子依然无波无澜地注视着胡天华，字正腔圆地说了句：“因为魔术是假的。”

胡天华一愣，转而大笑起来，揉了把眼角溢出来的湿润：“你第一次来酒吧表演时，我就告诉过你，魔术都是假的，你留在酒吧，很快就会被人当成骗子轰出去。可你还是一再坚持，事实证明，你坚持的完全正确，你这边带来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你隔壁的那位……说吧，你要什么？其实我早就想给你涨工资了！”

于是，胡天华把没打开的辞职信有意无意地扔到了脚边。

“我不要钱。”

胡天华眉峰一挑：“那你要什么？”

“命。”

仅仅一个字，让坐在暖气底下的胡天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了解给他做事的人，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说出这样一个字眼，他都觉得不足为奇。而桃子不一样，虽然也对他的话惟命是从，却总有着别人没有也不敢有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正出自于他的心，那颗胡天华看得见，也为之动容的良心。

臣服于胡天华和遵循自己的良心，二者原本就是互相矛盾对立的，可桃子总能拿捏的恰到好处。像昨天“绑架”姜忆心那样，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把这些要和胡天华见面的人接送到胡天华面前，他心知肚明，被他带去的人基本无回。所以，他从来没有对待这些将死之人采取强制手段，活生生地把绑架柔化成了接应。

这一点，胡天华很是欣赏，不仅仅是因为交给他的任务没有一次是没按时完成的，还因为他有着胡天华没有也不允许有的良心，这让偶尔会想心慈手软一下的胡天华一下子找打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点。

所以，当他得知昨晚由桃子负责的两个人被他后来派去的七八号人跟丢了以后，他不用多想，必定跟桃子有关。这对于零失误的桃子来说，是一个重大失误，但更多的是有意而为之。不过，胡天华没有立即追究，他想看看他这个平衡点到底是出了什么故障。

“一个人的命！”桃子见胡天华半天没有反应，便补充了一句，掷地有声。

胡天华愣愣地看着桃子的眼睛，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多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锋芒毕露，在那黑得发亮的瞳孔里，他看到了一股涌动的暗流，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拔剑怒张。让他在这闷热的包厢里，着实感受到了一把冰冷的长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桃子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胡天华。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哑着嗓子发出了一个低迷的单音：“谁？”

桃子没有犹豫，把手里快要攥得变了形的钥匙扣在指尖旋转了一圈，递了出去。

胡天华像看了个魔术似的，眼前一晃，只见木质扑克牌上出现了一张缺角发黄的照片。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身穿红裙的女生站在一个小型舞台上，两人身高年龄都差很多，两人之间，还有一把和男孩差不多高的吉他，琴头上刻的字模糊不清。

胡天华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两人，特别是那身印象极其深刻的红裙，手上一顿，把照片掉在了桌子上。他惊愕地抬头望向桃子，又很快阴笑起来，若无其事地往沙发上一靠，抱起胳膊，打算对号入座：“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

“是他！”

出乎意料的是桃子伸手指向了照片中的男孩。

“是他？”胡天华吃了一惊，表面却镇定自若。“为什么？”

“她死之前，和他在一块。”桃子笃定的语气仿佛他前言看见过。

“是吗？”

“这照片，在夏沐的遗物中找到的。”桃子握紧拳头，“左下角有日期，正式她死去的前一天。”

“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胡天华指了指照片背景，在看到照片之前，他很确定桃子根本不知道福利院的存在，对女孩真正的死亡原因他也一概不知，也始终没有对他所说的车祸事件产生过怀疑。可现在，他原本掌控的事态开始发生了松动。

然而桃子的回答又令他安稳地坐住了局面。

“应该是学校之类吧？我会去查清楚地点的。”

胡天华默不作声，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感到惋惜。关于福利院他已经彻底清理了，

就算福利院被发现了没擦干净的残迹，也不会查出女孩的事与他之间的任何瓜葛。

“你认识照片里的男孩吗？”

桃子嘴角闪过一丝狡谲：“认识。不过，他已经死了，但，又好像活了。”

“哈，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没错，他就是昨天被我抓住的那个人，不，那个鬼。”胡天华又坐起身子，“你打算要一个鬼的性命吗？”

“是的。”

“那你昨晚为社么不动手？他就在你的车上！”

桃子终于听到了胡天华对他的质疑，便说了个让他无力反驳的理由：“他可以消失，我……没办法。”

胡天华微微眯眼：“那你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他的名字。他说，他的名字来自于一把吉他。”桃子再次把手指放在了照片上，眼神依然和胡天华争锋相对，“我对照片做过图片处理，亲头上刻着的字，就是“夏沐”。”

“哈？”胡天华听着桃子的自圆其说，竟一时找不到破绽，眼珠一转，提高了嗓音，“可他明明叫做从弦。”

“从弦死了，他是从弦的魂魄，但没有生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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