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解决一条人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彬彬有礼的人，这世上只怕也就只有程舟一个了。

看了一眼行进中的车队，我道：

“就算靳寒时不爱你妹妹是他的错，你要惩罚他，可是陆谨呢，陆谨才是杀害你妹妹的凶手，可你却放了陆谨。陆谨之前都被靳寒时抓住了，你却又把他从靳寒时手里救了。”

“救了？救了吗？”他笑，声音有点飘。

“难道没有？”刚刚分明就是。而且还是靳寒时用陆谨来换我的，可是这个卑鄙的伪君子却没有放过我，反而还把靳寒时一道给抓了。

车队已经到了码头。

黑衣保镖有许多，跟着我们一起上了船，我和程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手铐还被打开的陆谨，以及脑袋被戴了套子的靳寒时。

程舟搂着我上了船，船帆升起，慢慢地往海域中心行去，我盯着这一片海域发呆。

海域，还是之前的那片海。我还记得之前，我们乘坐的是靳寒时名下的一艘旅游轮船上，那个星月辉光的夜里，我们在这一片海域里撒了许多的百合花干，只为了祭奠那个已经死去的无辜生命。

可现在，我们再一次来到这里，却是要成为这个逝去生命的陪葬品。

是有点可笑又可悲的。

这让我觉得，之前我和靳寒时费尽心机与陆谨缠斗，给陆岚报仇，都成了一场笑话。

“在看什么？”

身后悄无声息的人影靠近，突然在我耳边出了声，我闻到了奶茶的味道，抬眸，就撞进了程舟晦暗深沉的眼睛，他的嘴角噙着笑，脸色仍旧温和，可我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和，而是觉得恐惧和无力反抗。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奶茶，又转过身去，目光看着湛黑的海面，听说海水是蓝色的，但其实不是，人处在这海面中心，看到的是一种如墨一样的黑沉。

我扯唇一笑，道：“半年多前，我曾经被陆谨劫持到这片海域上。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他也笑，漫不经心：“做了什么？”

我道：“他家的私人游艇，甲板挺宽敞的，上面放了一把太师椅，对着海域。他把我双手双脚绑在了椅子上，然后对着海域，给我拍落照。”

这段回忆埋在我的心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可现在触景生情，不想也很难。程舟吸了口吸管，沉默了一会，问道：“后来你怎么逃出升天的？”

我自嘲一笑，又道：“靳寒时救了我。”

他哦了一声，很有兴趣听八卦，我索性也便说了。“陆谨把我拍完了，发给了靳寒时。没有多久，靳寒时便踏着冲浪板从天而降了。你知道我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像是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天神降临啊。”

“呵。小女生。”他笑。语气里总算有了一丝轻松惬意。我也笑，语气渐渐转凉：

“后来靳寒时抓住了陆谨，不过后来，船翻了。陆谨失踪了，我们在海上找了他好几天，都不见踪迹。现在想来，该是你救走了他。”

“嗯，是我。”程舟认得很快。我心凉地看着他：“程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你明明知道，是他杀了你的妹妹。”

“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

程舟又笑，揉了揉眉心：“微微，别把我想得好似十恶不赦不辨是非的蠢货。我既然告诉你，知道我妹妹的死，陆谨占了绝大的责任，我就不可能会饶过他的。只不过我现在有不得不留着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

程舟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捏着奶茶杯身，眸光晦暗不明：

“他说，我妹妹还活着，不过只有他知道在哪里。所以……”

“那你针对我们……”

“陆谨想让靳寒时去死啊，我也没办法。这是他告诉我妹妹在哪里的附加条件。微微，我很抱歉。”

他说得理所当然，温润有礼。后面那句抱歉，我第二次听见，却两次都是在杀人这样的事情上。

“靳寒时，也曾是你的好朋友。”

“再好的朋友，也比不上我妹妹，何况，他也曾伤我妹妹至深。若不是他不识好歹，我妹妹何至于呢。”

“他曾经为了你妹妹，喝到胃出血。”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

“可我妹妹死了，他还活着。”

“……”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执意如此。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稳心境：“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程舟道：“当然是要在我妹妹死的那个地方了，”他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两天吧。”

“那你动手前这段时间，我能不能跟寒时在一起？”

“嗯？”

“请你，把我们俩关在一起，可以吗？”

程舟眼睛看着我，倒映着我的影子，倔强而决绝，他笑：“行。”

他拿着那一杯奶茶，优雅地走了。我也跟着他走，但只走了两步，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我抬头，正好看见陆谨的脸对着我。

他手里的铐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我想了想，随即也释然了，程舟应该不会给他解开的，但架不住他有开锁技术。

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陆谨能开锁，靳寒时也能。

所以我们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陆谨偏了头，对程舟道：“我想跟微微说几句话。”

程舟不置可否，“随意。”

“微微。”陆谨抓住了我的手。

“放手。”我厌恶地蹙眉，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程舟停了下脚步，竟没阻止这局面，反而对我扬了扬眉，道：“我在餐厅等你。”

我转过身去，对着满是腥味的海面，心情沉重而烦躁。陆谨在我身边，也与我一同靠着栏杆，面对海域。

他突然道：“微微，后天这个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

“我宁可死在这茫茫海上，也不想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静静地道：“只有我能带你走，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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