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毛鹦鹉挠了挠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封烟余，说：“刚才不小心冒犯了你家主子，望你家主子见谅。√

“毕竟，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家主子从未透露过他会医术，加上对我家主子的冷淡如初，我自然……”

秃毛鹦鹉后面的话不用说，蒜木童子也心知肚明。

蒜木童子将目光转移到早已经凉透的姜茶上，细致入微地秃毛鹦鹉道：“我家主子一大清早就吩咐我为你家主子煮姜茶，缘由是你家主子昨晚在大雪纷飞的情况下，呆坐在院子里许久，他……大概是担心你家主子会着凉。

“刚才那番折腾，姜茶应该都凉了，你可以去加热下，你家主子醒来的时候再喂给她喝。”

蒜木童子望着秃毛鹦鹉，眼中浮现出许多复杂又虚幻的情绪，他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所想，更不愿意秃毛鹦鹉就此误会棠之聿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秃毛鹦鹉点了点头，在秃毛鹦鹉走后，替封烟余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开。

蒜木童子一踏进院子，就看到棠之聿在榕树下独自一人且一言不发地下棋，整个人远远看上去就自成一副无与伦比的图画。

清冷寂寥无声神圣。

蒜木童子毕恭毕敬地走进院子，来到棠之聿的面前，复命道：“封姑娘暂时还没有醒。至于你要我附和的，我也完成了。”

蒜木童子说话时眼中闪过几丝躲闪的犹疑，因为棠之聿要他附和的，不过是叫秃毛鹦鹉将姜茶加热一下，仅此而已。

而蒜木童子擅自主张地和秃毛鹦鹉废话了那么多，若是被棠之聿知道了，蒜木童子的脑袋都要被打掉。

“你没有说其他的”棠之聿面不改色地将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他的语气如同棉花一般轻，却像钢铁一般重。

蒜木童子心头一紧，他立刻单膝跪地，道：“请主子赎罪！”

话音刚落，棠之聿下棋的动作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向蒜木童子，将棋子扔回小小的祺筐中。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变得优柔寡断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棠之聿轻笑，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玩笑还是嘲讽，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背后发麻。

明明是一个质疑的疑问句，偏偏被他说成一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句。

“主子，我……”蒜木童子的额头泌出一丝薄薄的细汗。

棠之聿神情一冷，周遭的温度降低得更加明显，蒜木童子只觉得冰凉刺骨。

天空中不知何时起飘起了鹅毛小雪，细微渺小，又辽远壮观。

棠之聿拂袖，满是讽刺的口吻，他说：“你若就此有人情味下去，有朝一日我们铲除恶灵之时，你是不是也要那样，恶灵打滚求饶，你就心慈手软放虎归山！”

蒜木童子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的语气夹杂着几分颤抖：“主子！”

棠之聿看着棋盘上变幻莫测的棋局，眼眸着蕴含着一些更为未知神秘的思绪，他继续说：“我们一生注定与道术为伍，与恶灵邪术为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在这人间了，何谈感情。”

棠之聿的话就像天空中飘飘扬扬的雪花，缓慢地盘旋，落在地上，孤单冷漠得让人心寒。

棠之聿起身，撑起一把伞，伞遮挡住棠之聿俊美的容颜。

蒜木童子恍惚间抬起头，看着棠之聿高挑的身子，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暂时被一片难以言喻的悲伤淹没。

蒜木童子垂下眸，任由内心的悲伤滋长，任由有些不知名的液体渐渐涌出眼眶，顺着脸庞滑落，融入雪地中，了无踪迹。

“像我这样的人回报不来别人的情深意重，与其怎样不如一开始就铁血无情。改天我们搬家吧，叫封姑娘……别再来了。”

棠之聿握住伞柄的手顿了一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一如往常那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样子，步入雪中。

“如果封姑娘硬是要来，拦也拦不住呢！”蒜木童子孤注一掷，朝棠之聿的背影喊了一声。

棠之聿终是停了下来，他头也不回，冷漠地回蒜木童子：“过几天我们就搬离这里，至于其他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棠之聿走入屋内，关上门。

蒜木童子单膝跪在雪中，他看着那扇禁闭的屋门，手不经意间触碰到脸上晶莹剔透的液体。

蒜木童子忽然仰头望向一望无际的天空，雪花片孱弱又单薄，像一个个不经世事的小精灵。

而肆意张扬的冷风嚣张跋扈，势必要夺走人身上仅余的体温。

两种意境浑然不同，却可以唯美生动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同时相得益彰。

主子……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点机会呢

蒜木童子的腿已经酸麻，他勉勉强强地起身，消失在院子中。

最后的最后，他想，这大概是铲除恶灵道士的宿命。

是的，宿命。

封烟余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天黑之后的事情了。

秃毛鹦鹉守在封烟余的床边守得昏昏欲睡，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下小鸡啄米，听到床上的动静，整个人惊醒过来。

秃毛鹦鹉抹了一把半醒不醒的脸，惊喜地说：“老大你醒了，肚子饿了吧”

秃毛鹦鹉将它从轻雾阁买来的烤鹅之类的饭菜马不停蹄地摆放在桌子上。

房间里立刻飘起一股让人饥肠辘辘的香味，封烟余的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秃毛鹦鹉又“哒哒”地跑到封烟余的面前，颇为厚颜无耻地邀功求赏：“老大，那些可都是我自己亲自下厨为你做了，花了我不少银……时间呢！”

秃毛鹦鹉差点就将“银子”说出口，所幸有惊无险，没有穿帮。

封烟余的脸上逐渐出现一抹笑颜，她穿好鞋子走到桌子前，看着桌子上的烤鹅，不对劲地问秃毛鹦鹉：“这些饭菜都是你亲自做的”

“对的！”秃毛鹦鹉嬉皮笑脸。

封烟余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问了一个很真实的问题：“可这大雪天的，你从哪里抓来的鹅”

“……呃。”秃毛鹦鹉瞬间语塞。

多年江湖行骗的经验以及炉火纯青伶牙俐齿的本事，秃毛鹦鹉急中生智：“老大，我想着你高烧刚退，身子虚弱，需要补一补，就特别心急地为你找什么鸡鸭鹅之类的，补一补身子。”

秃毛鹦鹉脸上的表情忽然切换成悲伤模式，说：“说起这个，我就特别心酸。你也说了，大雪天的，我哪里找鹅啊，就翻遍了好几座山头，途中难免遇到一些凶悍的野兽，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最后我心灰意冷，在市场发现了最后一只珍贵的鹅，硬是拉着那个老妇人，哦不对，应该是老头子，砍价砍了半天，才买回来的一只鹅！”

秃毛鹦鹉说得声情并茂，若有人在场，定听得津津有味，并情不自禁为之落泪。

以封烟余对秃毛鹦鹉的了如指掌，她佯装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惊呼道：“这里怎么会有轻雾阁的图标”

秃毛鹦鹉差点一个踉跄，它猛然咳嗽了几声，有意无意地想一笔概过：“这个……大概是什么时候点了轻雾阁的外卖，不小心留下的吧。”

“说实话！”

封烟余“啪”地一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秃毛鹦鹉腿瞬间软了，它察言观色，立马像小孩子一样乖巧，瓮声瓮气地说：“老大我错了！”

“你呀！”封烟余很无奈。

秃毛鹦鹉跟着她那么久，怎么就没有学到一点内里的皮毛呢

且不说大雪纷飞寻常的鹅难以觅踪迹，光听秃毛鹦鹉说它为了找一只鹅越过几座山头，打死封烟余也不相信。

平日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闹得啼笑皆非的家伙，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找一只不足挂怀的走兽

完全可以在集市上买一只。

再说，秃毛鹦鹉的厨艺她见识过，完全没有这种香飘十里馋死个人的水准。

简直是低智商的漏洞百出。

封烟余扶额：“实话实说不就可以了，何必和我兜圈子，不过看来，我真的睡的挺久的。”

封烟余惆怅地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外，漆黑的天空，忽然噤了声。

秃毛鹦鹉刚要解释，以为封烟余又不舒服，凑近一看，听到了一句话。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封烟余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秃毛鹦鹉已经没有多想阻止封烟余犯傻的冲动了，它将棠之聿配的药瓶放在桌上。

秃毛鹦鹉双手抱胸，脸色略臭，说：“这个你大可放心，他一定吃得特别饱，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封烟余不理会秃毛鹦鹉的言语，拿起药瓶，总觉得有些熟悉，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药瓶，两个药瓶一对找，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宛若一束光，驱除了屋内所有的寒冷与不快。

封烟余并没有犹豫，她笑逐颜开地看着秃毛鹦鹉，说：“这是棠之聿给你的”

秃毛鹦鹉轻哼一声，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嗯哼。”

切，秃毛鹦鹉在内心里嘀咕一声，有些发酸的小泡泡在它的心中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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