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刚刚集结完毕，营外传来喧哗之声，说简达回来了。我们大吃一惊，赶紧出来去看，果然，简达领着人马灰头土脸进了大营。看见我们，简达跑了几步，跪倒在地，连声说：“末将该死！”

原来，汉军围住简达，轮番攻击，简达虽然斩杀许多，但自身伤亡不小，汉军多次劝降，他们都坚决回击。势穷力迫之时，汉军停止了攻击。正当纳闷时，刘恭前来招抚，说这是误会，以为是女直军队。虽然是知道说的是假话，但刘恭确实让汉军打开通道，在汉军哄堂嘲笑之中，简达领人马撤了回去。

简达损伤了一半人马，自己也挂了彩，心中万分羞愧。我听罢，环视众人，皆有怒色，不禁百感交集，拍拍他的后背，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是我大意了。简达，你先下去休息，调理一下人马。宗那，你即可前往德昌城，一是多谢铁汉国放了简达将军一条生路，二是女直部已归顺大宋，他们占据那里，是何道理！”乔宗那应了一声，领着两个随从，匆匆而去。

我叫过卢番，命他领一千步军，向德昌推进十里，列出阵势，李锋、欧阳里三千骑兵在德昌城附近巡视，营造出声势来。考虑铁汉国人马众多，又准备写手札，调动内史郡人马，汇集札澜湖，收复德昌城。

我回转到大帐中，徐荆阳跟在身后，示意大家不要进来。我没有言语，脸上也紧绷着。徐荆阳道：“仲王，您在生我的气吧？”我确实有些生气，但也并不全是生他的气，徐荆阳又道：“如今态势，是汉军强大，我军弱小。如果您派人去救简达，只怕有去无回。”我点点头说：“这个我考虑过，但见死不救，日后谁还能和你一心一意？”

徐荆阳笑了，说：“您以为您去救了，就对么？我们这点人马，如同以卵击石。退一步讲，即使简达将军出现不测，我们留存实力，日后还可以替他报仇。您是大军统帅，意气用事只会百害无一利。”我顿觉气馁，心头一阵酸楚，有些担心乔宗那的安危了。徐荆阳道：“您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出征，我们过于乐观，以为平定女直如同北史、真朝一样。也好，我们接受一个教训，厉兵秣马，训练士卒，日后为臣一定要替您报这个仇！”我眼中含泪，暗自发誓，一定要报今日之仇。随即写了一封表奏给父皇，详细说明情况。

第二天上午，乔宗那没有归来，但前方探马回报，说铁汉军只是加强了戒备，并没有攻打我们的举动，倒是卢番的人马咄咄逼人。下午，父皇派来舅舅前来看我，对我没有过多指责，说我累月征战，为国家已经付出很多，让我严守各处，不要和铁汉国直接交战，并且已由枢密院四处派人告知各处守将。我心中惭愧，舅舅一脸笑容，安慰我说这是刚刚开始，不要在意一时得失，更不要在乎一城一地得失，过几日随他前往东任部结亲。然后，又告诉我，父皇把阜城割让给了明国。我为之一震，父皇的韬略就是这样，目光远大，我和他比起来，有些狭隘，虽然如此，我也是颇为惭愧。舅舅道：“现在的形势是，大宋要学会韬光隐晦，慢慢强大。”

我们正在帐中议事，快骑从刘平那里带来消息，汉军五千铁骑追赶孟谷泰的人马，在松江支流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灭。我们大吃一惊，这孟谷泰人马可谓丧家之犬，如何能把汉军五千人歼灭。而刘平那里人马不过两千，一直是防御，根本不可能发动攻击，那能是谁？我试着问徐荆阳，他却是笑而不语。

不久，乔宗那回到大营，他已经说了我的想法，说铁汉国想要和我会盟，地点就是松江船上。我不禁问道：“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我当时也是一时激愤，事后非常后悔，万一你再有什么闪失，我心何安！”乔宗那笑道：“多谢仲王惦念，宗那的命很硬。刚开始去，刘恭对我很热情，谈及女直疆土，却一再推脱。昨天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先是责怪我们大宋派兵袭击了他们，又步步紧逼，若不是他极力劝阻，代王就要统军和我们厮杀。接着提出想要和我们会谈。我问他怎么谈法？他说要划江为界，被俘的女直人口可以给我们，但札澜湖以北必须划归铁汉国。否则，就凭实力说话。手下打听得知，汉军五千人在东边被全部消灭，汉军中流传大宋已经调集许多人马，这让他们很紧张，以为我们真要和他们开战。”

闻听此话，我们更是一团雾水，徐荆阳道：“这件事是这样，我让刘平准备了大量草袋子，堵住了松江支流，几乎就是裸露河床，人马可以在上面行走，然后接洽孟谷泰人马，让他们把汉军引诱过来，汉军过河时，我们打开河口，大水把五千人完全淹在河里，自然全军覆没。”众人大笑，我道：“前几天你让刘平准备草袋子，我还不解其意，如今才知道，胜似十万大军呀！”舅舅颔首，道：“先生神机妙算，不是我们一般人能考虑到的。”徐荆阳道：“这多亏了仲王的《拓地志》，那里地势低矮，类似于山谷，水流不畅，却是咽喉要道，一般人不了解情况，都会借道前行。既然皇上下旨不要直接和汉军冲突，那么用这河水，就和我们无关了。”

“好啊！善用山川河流，雷雨风电的人，才是真正的将才！”舅舅不觉慷慨道：“这事做得好，让龙州那些人知道，我们大宋有能力，也有实力，让他们日后不敢造次！仲王，和他们会面一定要去，而且大大方方过去！”

江水缓缓流淌，我领着李锋、屈兀通、贺金丹等人，坐着大船，缓慢地前往江中央。同样，铁汉国的大船也慢慢过来。桅杆上，大旗迎风飘摆。根据约定，双方将在江中会谈，签订盟约。铁汉国得到了女直部大半地区，仅在东边留下一座江源城，并且释放所有劫掠的女直人口。可以说，我打了一次败仗。

徐荆阳说的话很对，一时的失败不会意味着一世的失败。岸边聚集了不少人马，双方士兵都在观望着江中的我们，舅舅一直不放心我去会谈，但我坚决要求和对方的代王见面，因为我是统帅，我不想让大家看到一个懦弱的仲王。

双方见面了。两艘船并拢在一起，迅速搭上了木板，又搭上桌椅。船帮聚集了不少人，相互看着。我在屈兀通、乔宗那、贺金丹的陪同下，走上了木板，而对方同样是四个人。代王是个傲慢的人，年纪比我大，看我一眼，我们相互施礼，互相问候一声，就坐了下来。代王道：“仲王，我们开始吧！”刘恭和乔宗那迅速把盟书送过来，条款我早已经心知肚明，但还是认真看看，代王一脸鄙夷，签过字后，道：“这些条条框框，仲王不必看得太细吧！”我微微一笑，说：“国家大事，小王不敢大意！”代王冷笑一声，说：“按理说，我们不该和谈的。因为手下不少将士刚刚来到这里，手里发痒呀！”

我签好了字，道：“是啊，小王这边也来了不少人，非常遗憾，没有用武之地，但这种遗憾，我还是希望能够长久下去！”代王大大咧咧“嗯”了一声。

盟约签字后，代王高高举起，对岸顿时一阵欢呼之声。我没有说话，刘恭松了一口气，笑道：“希望大汉和大宋以后没有干戈，只有玉帛！”乔宗那亦道：“希望如此！”我瞧见人群中有一个一脸傲气的人，目光散乱，却一直在我身上乱窜，我想仔细看他，他目光游离，想必此人就是那个孔周。

代王看看我说：“听说仲王武艺超群，上过战场，今天一看，瞧你像个文弱书生。”我哈哈一笑，说：“我确实喜欢读书，偶尔上马。都说大王孔武有力，今天见了，果然如此。”代王嘴角一翘，道：“既然是行军打仗，就得动刀动枪。虽然盟约签订，但来些武戏也是不错的。”我心头一紧，看见那孔周一直在冲代王眨眼，知道他们有所安排，只得笑道：“不知代王所说武戏为何事？”

代王用手一指一眼武将道：“此人叫孔任，是大汉的一名小将军，善于射箭，一直想给仲王献艺!”孔任早已经蹦出来，道：“小将孔任，今日献丑了！”用手一指对岸，说：“那里挂着灯笼，我就射那里！”

这里距离岸边能有八十步，灯笼挂在树枝上，随风轻轻摇曳。看来此人好臂力，只是不知道，我这边谁能射中。却见孔任一声喊，已经张弓达箭，“嗖”地一声，正中灯笼。汉军一阵喝彩声，我看一眼屈兀通、贺金丹，屈兀通手里握着剑柄，目光一直盯着孔任看，而屈兀通则平静站在那里，屈兀通不善于射箭我是知道的，贺金丹怎么样，我确实不知道。徐荆阳推荐他跟我来这里，想必不会看错。

平静几许，贺金丹开口道：“孔将军神箭，贺某不敢造次！”代王等人哈哈大笑，我不免心觉失望，其余人等大多面露囧色，我脸上依旧保持微笑，道：“孔将军真是了不起！小王佩服！”孔任得意洋洋道：“向闻宋军中不乏神射手，今日没能遇到，真是扫兴！”刘恭一旁打断道：“此言差矣，双方既然罢兵言和，就不要再论武力。”孔周一直看着我们这边，眼珠转了一圈，跳出来，略做了一个揖道：“仲王殿下，盟约已签，我们就是兄弟之邦。如今贵国屡次出兵，已居吉州、辽州之地，又得真朝，女直残部亦将归附。不知下一步会是哪里？若需要大汉相助，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派军助战！”

来之前，徐荆阳就和我揣摩对方会问哪些问题，听了孔周的话，我笑道：“高祖皇帝在世，心怀华夏，常以礼仪之邦教导后辈，不侵不占。当今皇上，遵循正道。好战之国，动辄起刀兵，疆域易得，只怕消耗国力，荼害黎民，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大宋羸弱之国，休养生息，才是正事！”

孔周不由得大笑，说：“仲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既然如此，代王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刘贺点点头，冲我一抱拳，道：“那本王就回去了！”

双方拱手做别，撤了中间船板，两条船便缓慢分开。不想江风大做，桅杆上的大旗竟然缠绕在一处，渐渐拉扯成一个点，再也分不开。眼见得双方抬头仰望，我不禁说道：“如能用刀斩断最好了！”

却听贺金丹道：“仲王，我愿一试！”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轻舒猿臂，张弓搭箭，瞄准大旗交集处，那船在江中颠簸，人都站不稳，我不禁担心他射不中，眼见对船的人都在观望，孔周示意孔任开弓放箭，孔任看了看，轻轻摇摇头，确实难射。但听一声弓弦响，那箭嗖地射了出去，亮光一闪，冲开大旗，旗面一展，迎风飘扬，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好箭法！”

这比孔任刚才射挂在岸边的灯笼不知难上几倍，我顿觉脸面大增。而贺金丹依旧很平静收好弓箭，冲我一抱拳，我不住点头，再回头看对船那些人，早已经回到船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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