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又说一切都是锦乐的不是，若不是锦乐冒冒失失撞了云峥世子，也不会惹得她出言教训。

云峥世子地位非比寻常，云家在朝中的地位更是坚如磐石。

锦乐撞了世子云峥，自不能轻易过关，柳如方听了连氏的话，立刻让如巧将锦乐也领到茶室问话。

锦乐缩着脑袋跟着如巧一同进了昏暗的茶室，王氏那头早就打听清楚慕容氏和云峥对此事的态度，并未多加为难她和锦画，只是出言责备了几句便将此事作罢。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了结，没想到竟又传到了柳如方的耳朵里了。

锦乐心头虽有些忐忑不安，却也少了先前的慌乱，她清楚的知道要在内宅之中立足，光靠躲决计是行不通的。

如巧是柳如方身边贴身儿的大丫鬟，平日里瞧不起锦乐庶女的身份，自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不过仅是不同往日，不仅慕容氏高看锦乐一眼，就连世子云峥对锦乐也是印象深刻，如巧亲昵的牵住锦乐的小手，温笑的说道：“六姑娘一会可别害怕，长了连氏的气焰。这老太太听说连氏在慕容氏面前丢了柳府的颜面，气的够呛，所以六姑娘大可直白了说出当时的实情，关键时刻老太太自会出面为姑娘主持公道。”

锦乐惊讶的看了一眼如巧，如巧让她说出当时的实情，那不是把锦画弹琴吸引云峥世子的事情也说出来？

闺房中的姑娘最忌讳这样的事情影响名声了，老太太怎么会故意拿锦画的名声开玩笑，难道是……难道是老太太想借机给身边的锦绣制造机会？

想想如巧原是大王氏的下人，这些年来，王氏一直阻止柳如方遵循大王氏遗愿娶如巧过门。如巧能帮的人自不会是王氏的女儿锦画，多半会把宝全押在柳府的嫡长女锦绣身上。

一想到此，锦乐就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老太太可是锦画的亲祖母啊，哪有亲祖母想着算计自己的亲孙女的？

锦乐心寒之际，也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她帮了老太太那头，就等于得罪了王氏。王氏可是她和安氏在柳府唯一的庇护，若帮了老太太这头，依老太太对待庶女的态度，自不会挺身庇护她和安氏。

唯今，只有她自己受苦，将所有的错儿都揽下来，才能保住锦画的名声，让王氏继续庇佑她和安氏。

可当着如巧的面儿，锦乐还是不动声色，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认真的说道：“锦乐一定在爹爹面前照实说来，决不隐瞒。”

如巧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着除掉了锦画这个心腹大患，柳府之中唯一有资格接近云峥世子的就只有柳府嫡长女锦绣了。

见到柳如方的一霎那，锦乐就红着眼睛跪下，低声细气的说道：“锦乐见过爹爹、连姨娘。”

隐隐间，声音中还带着颤抖的感觉。

连氏一听锦乐的声音，还道是锦乐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连氏心头想着眼下王氏的亲戚慕容氏在府上，自是不好得罪了王氏。可是那安氏是王氏的左膀右臂，最不知道此事安氏和王氏之间是否多了嫌隙，但是只要一日不打压那扮猪吃老虎的安氏，她便一日夺不回柳如方的心。

柳如方见到小小的锦乐跪倒在地上，身子不断的颤抖，虽然心头气恼锦乐莽撞撞了身份尊贵的世子，可心头总有一种被揪住的疼痛。

不自觉的柳如方就俯身，用宽大的手掌将跪在地上的锦乐轻轻扶起，温言问道：“锦乐不必害怕，为父只是想问你，今日你本该在绣房和苏绣娘学习刺绣，怎么会和锦画一同出现在花园？”

还未等锦乐答话，一旁的如巧扬了扬眉，有些讥诮的说道：“总听说世子会和文礼一同在花园附近相互切磋武艺，莫不是有心人故意带了筝，到了花园以筝音恬不知耻的勾引云峥世子？”

这一席话，可教柳如方一阵头脑发沉，眼前乌压压的一片黑。

如巧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柳府里的姐儿有心勾引云峥吗？

他的锦画向来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如何能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情！

况且他柳如自诩有古来文人的一身傲骨，虽不敢说一身正气凛然，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官场处事正直公允，在府内更求对府中妻妾一碗水端平，不偏袒任何人！

站定片刻，柳如方才冷静下来，清癯的目光盯着如巧，压低了声音说道：“如巧，你先别说话，让锦乐先说。”

如巧一直得柳如方照顾，柳如方对她极少说过重话，一听柳如方压低声音后的口气，便立时住了嘴。

“爹爹，此事不关四姐姐的事，是我！是我跟着苏绣娘学女红觉得无聊的紧，才强行拉了四姐姐去花园，让她弹筝给我听。四姐姐的琴声实在太好听了，所以我才会不自觉的跟着舞蹈，撞上了云峥世子。”锦乐一咬牙，将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的，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眼睛儿红红，身子哭得乱颤。

那样子本就已经十分可怜了，锦乐口里又哆哆嗦嗦的打着嗝求饶，“爹爹……爹爹……求您看在锦乐年幼的份上……嗝……饶了锦乐吧！”

其实，两个姑娘在花园里玩闹，并非太大的事情，就连柳如方自己都觉得此事小题大做了。胳膊一张，用力的将娇小的锦乐搂进了他温暖宽大的胸怀中。

那一刻，是锦乐这一世第一次感到父爱和父亲的温暖，鼻子一酸，不禁扑在柳如方怀中嚎啕大哭。

小小的身子颤抖的就像一张薄薄的纸张一样，情绪激动的不断的打着嗝。

柳如方堂堂七尺男儿，眼眶也不禁湿了。

他身为柳府一家之主，竟为了些许小事，为难自己最小的亲生女儿，这个父亲确实当的有些不称职。

“六姑娘虽然年幼，可也是自小跟着夫人学规矩长大了，数月来也有容陵姑姑跟着调教！怎么还能这般失了规矩？”

连氏都要气晕了，锦乐的娘亲安氏不是个好的也就算了，就连锦乐这个看似受人欺负的包子竟然也在柳如方面前耍起了手段。

如巧死死的咬住唇，一语不发，看着连氏对锦乐发难。

如巧心头想的是在外头等待时机进来的老太太，只怕是老太太都没想到锦乐这个庶生女竟会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保护王氏的女儿。

锦乐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巴靠着柳如方的肩膀，低声颤抖道：“爹爹，我知道连姨娘是我的庶母，我应该多加孝顺体恤她的辛苦。可是世子并未撞伤，也原谅了我，对我并未多加苛责……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呜呜呜……锦乐以后再也不敢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姨娘你对锦乐恨之入骨呢，我还听下人们讲，我小时候连姨娘抱我的时候差点把我摔死了……还有锦乐不懂事，什么地方冲撞了您，您打我骂我便是，为何还要把母亲也捎进去？呜哇……”

锦乐说到最后，再次泣不成声。

连氏算是见识了锦乐的哭功，小小年纪，竟然有赶超她的征兆。心头气的恨不能立时撕碎柳锦乐，可是面上还要扮作柔柔弱弱扶着胸口跪坐在柳如方面前大哭道：“老爷你看看六姑娘还有没有规矩了？居然这样说自己的庶母，难道我是成心要摔死你的吗？府中人人都知道我有心悸之症，我如此关爱你，没成想你这个小东西长大了却是这般的狼心狗肺，血口喷人啊……”

连氏不愧是在内宅中勾心斗角存活下来的女人，哭功演技一流，字字泣血，指天抹地的说自己冤枉，锦乐是如何如何对不起她这个庶母。

锦乐的小手轻轻的搂住柳如方的脖子，轻轻的说道：“爹爹，若你肯相信女儿，不妨去问那个曾经被连姨娘打压的廖大夫，问问他连姨娘的药是不是糖豆做的。爹爹也是读书人，想必也略通医术，连姨娘的救心丸是不是糖豆，只需稍加查看便知端倪。其实母亲早已查清此事，只是害怕爹爹一心想着连姨娘才并未说明缘由，还请爹爹看在我和母亲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在冤枉我们了。”

这话说的极轻，连氏竖起了耳朵也只听得只言片语，根本不知道锦乐到底和柳如方说了些什么。

只见柳如方的面色越来越沉，他听得王氏提醒，说连氏的救心丸是糖豆的时候，虽然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心下还是有些生疑。

平时连氏服用的时候，柳如方却是有特意查看，那药丸闻起来并无太多药材的味道，似乎是糖豆不假。

只是当时发现连氏的药丸有假之时，连氏刚好有孕，他也不好将此事揭穿，教连氏心头不好过，以免动了胎气。

“连氏，锦乐只是一时贪玩，不小心撞上了云峥世子，你还是不要再固执己见，追究此事了。”柳如方拍了拍锦乐的肩膀，安抚着锦乐，口中的语气颇为严肃。

到头来，他还是希望给连氏留几分颜面的，毕竟庶母曾有过谋害府里的庶女的念头和做法，本就是天理不容。他念在连氏替他生儿育女，十分不易，也不想再追究着数年前的事情了。

听得柳如方听完锦乐一番耳语之后，忽然改变的态度，连氏才真正看清了锦乐的实力，眼中充满了淬毒一般的光芒，嘴角轻轻一撇：“老爷莫不是想要为了一时疼惜锦乐，坏了柳府里的规矩吧？”

“依老身之见，真正坏了柳府规矩的是连姨娘你。”老太太拄着珊瑚拐杖，身着靛蓝蹙金广绫长尾褙子，五色盘锦绣绫裙，头戴玲珑点缀镶珠银缓步走进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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