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神情淡漠随着义父的脚步一并往秦王宫方向走去。

月色微寒，夜幕笼罩整片大地，漫长的回廊看不清四周。

直至尽头亮起微弱到不可查的灯火，灯火渐盛，照亮了周遭宫殿，秦国最精锐的军士整齐伫立在宫殿前侧，排成五队，身姿挺拔，静如雕像般，猩红火光映着他们肃穆冰冷的侧颜。

在见到燕国使臣后，军士们神情才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变化。

负责领路的侍卫长刻意秦王宫临近的一间偏殿停步，扭头对两人笑道：“两位大人，依据秦法，面见秦王不可携带任何利器，需要进入偏殿接收相关盘查，请大人勿要介怀。”

“这是理所当然。”

燕宣微笑着解下随身佩剑，看了一眼年幼的虞，犹豫道，“可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应当就不需要了吧，毕竟这么小，怎么可能携带兵刃。”

“……”

特地自军营调来列阵迎接的军士们神色一凛，齐齐将手搭在剑柄上，若是使臣不愿接受检查，他们有权就地斩杀，当然这种做法太过霸道狂妄，可再谨慎也不为过。

何况燕国尚有前科。

空气一瞬间凝固到仿佛无法呼吸般。

“放下！”

侍卫长冷冷冲军士们说完的那一刻，转而对燕宣笑道：“男女授受不亲，理解理解。”

“对嘛对嘛。”

燕宣擦了擦冷汗，干笑着回答。

侍卫长拍了拍手，唤来几位宫女，露出“老司机”式的猥琐微笑，舔了舔干裂的唇道：“女女授受可亲，我指的是搜查，还有其他问题吗，大人？”

“没有。”

笑个鬼啊！完全看不懂你笑的含义啊，笑得这么荡，老子不是你的同类啊。

燕宣竭力保持微笑，张开双臂配合搜查，淡然写意的模样看不出是位高权重的王族，反倒是像个寻常百姓。

“让这孩子去偏殿吧，她比较害羞，我在这里便好。”

虞冷淡地回绝道：“不用。”

下一刻。

她淡然地解开暗红色大氅，露出里侧被纯黑皮衣紧致包裹住的纤细身体，两只雪白的手臂大大方方暴露在空气中，虞弯腰又将长裙折了几叠里侧是一条延伸至膝盖位置的紧身黑色短裤。

年轻女孩在宫女们一脸懵逼的表情下淡定抽出绑在小腿处的两柄短剑，以及绑在腰间的一把淬毒匕首，递给懵逼的宫女。

虞踮起脚尖，张开双臂优雅如妖精般轻灵地转了个身，然后眨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没了。”

她抬手指着燕宣，认真地泼脏水。

“都是他让我带的，而且我真的不是燕国人，我是秦人，会说大秦话，大秦万年！”

侍卫长眯缝着双眸，攥紧剑柄时刻准备就地格杀，侧身退后半步，微笑道：“您女儿不仅好玩，而且很可爱。”

好玩个鬼啊！这孩子是他娘的是真坑爹啊！老子一天两顿好吃好喝照顾着，生活待遇上绝没说亏待过这孩子半分啊，结果呢，你这狼崽子就这么回报老子！

燕宣干笑着抬手道：“这孩子没娘，所以没有安全感，总会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我真是带着燕国的诚意来秦商论和谈的。”

“理解理解。”

侍卫长认真笑道，随即冲身后军士们伸出三根手指。

再调三百刀斧手，埋伏在秦王宫周围，待到秦王一声令下，把这孙子剁成肉馅，连块骨头渣子都不准留下。

为首将官点头，转身准备调度工作。

“……”

这是完全不理解啊！

燕宣欲哭无泪。

简单经过九遍搜查，燕宣佩戴的玉璇玑，带钩镶嵌的宝石都被当危险物品搜走了，还被一群疑似有特殊性癖的糙汉子揩了不少油，而且还被类似剑柄的棍状物顶了好几下，简直称得上可歌可泣。

侍卫长“友善”地宣布可以进宫拜见王上，军士这才放过了被搜刮得就剩下两件衣服的燕宣。

前方即是秦王宫，侍卫长止步，接下来是令事小姐的盘查。

虞停下脚步，扬起小脸，淡淡说道：“有过。”

“什么有过？”

燕宣疑惑地低下头，看向这位冷冰冰的义女。

“我有过娘亲。”

她开口道，“她叫明姬。”

“燕王趁赵虚弱，公然撕毁盟约出兵伐赵，败。”

“再战，再败。”

“三战，三败。”

“兵临燕国都城，为了平息赵国愤怒，明姬被你卖给了上任赵王换来赵国退兵。”

“她……不，不是卖，我征求过她的意愿，这是她同意的。”

听到这个名字，这位中年人将视线投向浩瀚无垠的天际，随后闭上了双眸。

“义兄们生前也同意了吗？”

燕宣睁开眸子，没有摆出方才的尴尬与闲散，挺直脊梁，神色深邃到恐怖，低下头注视着这孩子。

“他们没权利同意。虞，为了国，一切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一个性命换来燕国上万条性命。”

“希望你如义母般为国献身。等那时，我便该称你为虞姬了。”

虞抬头，重新裹好大氅，无机质的瞳孔看上去更冷漠了。

她淡淡说道：“我不要为你的国献身。”

“孩子，说错了，应当是我们的国。”

虞低声重复道：“你的国。”

“罢了，以后你自会懂得。”

约是过了几秒，燕宣将视线从年轻女孩收回，挽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

……

月明星稀。

燕策坐在秦王宫石阶前认真思索如何才能帮到扶苏，至于扶苏公子蹲在燕策对面两只小手捧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为她冥思苦想的少年。

虽然不大懂，男孩在想什么。

不过，看到他为她露出苦恼的表情，心里涌出一丝满足感。

而且希望时间过得更慢些。

“公子……策，你怎么会在这！”

燕策抬头，看着一口燕地口音，还露出十足惊愕表情的中年男人还有那个冷漠得好像洋娃娃的女孩，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但他本人绝对不认识。

“见过燕国使臣，王上等候多时。”

令事小姐越过毫无礼仪的少年，轻微躬身向燕国使臣行礼，双眸眯成两道狭长缝隙，隐约流露出丝丝警惕。

燕宣拱手回礼，然后死死盯住燕策，看得他鸡皮疙瘩都生出一大片，脸上惊愕之色渐收，道：“公子策，许久不见，连我这个叔父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大叔，这满满骗子装亲戚的套路，你不觉得很假吗！

“老哥，你哪位？”

燕策把扶苏拉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举手问道。

举手是个什么礼仪啊？在派往秦国时那标准到令无数王族羞愧的礼节呢，全喂了汪？

还有称呼我为老哥？老哥个屁！我他娘的是你叔父！

燕宣现在满脸“卧槽，世界末日”的神表情，这表情有点像渴望知识的孩子刚打开男女青春教育A.V.I，结果发现是里面一个雄壮汉子妩媚摩挲双手，全程三个钟头都在女里女气地娇/喘。

这孩子是太子丹，还有他和他王兄一同从无数个孩童中挑选出完美人选，没有存在感，沉默到甚至会被误以为哑巴的极品。

怎么一瞬间从极品变残次品了！

可能……可能这只是为了伪装其内在，方便接近秦王与她的女儿，再听从王兄的号令完成刺杀名流青史。

燕宣伪装的面具几乎要破裂了，强行用了一个他都不信的扯淡理由糊弄自己，然后弯起嘴角微笑道：“你忘了，你的父亲燕王啊，王兄临近易水时痛哭流涕，如今王兄可还牵挂着公子策呢？”

然而。

燕策平淡的神情在下一刻冷到了零下。

“那孙子，今天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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