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策仍在低头思索关于那位符玺令事的所作所为以至于抬头时神情有些异样。

“表情为何如此怪异？”

嬴政注意到少年古怪的神情，有些不太理解，但唇角扬起的淡淡弧度丝毫没变。

后世始皇帝毁誉参半中的原因有相当一部分是由于臣子们的自作主张，也就是说她给某些臣子背了锅还不知道。

“不，那个王上，你知不知道，嗯……就是……”

支支吾吾了半响，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该怎么问呢？秦王殿下，对于你是背锅侠这件事，你有什么感受。

而且这种话说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于是，纠结了好一阵，燕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迈开腿快走入阁中。

阁内很宽敞，也很干净，两侧摆满了各式兵刃，中间留有一大片空余供训练或是比试。

嬴政望着少年的背影，眸子渲染着一丝迷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道：“寡人亲自指点一下你的剑术吧，秦国尚武，男孩若连剑都不会用，可是要被人嘲笑的。”

其实即便尚武之风再盛，秦国也并不是所有男孩都会用剑，剑术只为贵族孩子们的必修课，也是融入贵族圈子的最简单途径之一。

她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在未来做到哪一步，比如成为剑术卓绝的大师级别人物，这样若是以后她不在了，也能有人背地护着下一代秦王，让未来海晏河清的盛世得以延续。

“这样啊。”

燕策闻言不疑有他，走到兵器架上凝望着，最终在一堆兵刃中挑出一柄木剑，RPG游戏中传说级别武器，无数新手勇者的初始伴侣。

拙劣地模仿着电视剧中剑术高手们的握剑姿势，燕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右腿前踏一步做出准备前劈的姿势。

“错了。”嬴政淡淡说道。

黑发女人见到这种完全新手的剑术小白不禁头痛，果然她想多了，少年纤弱无力的手臂估计都举不起厚重的长剑，若是比试剑术，燕策连一下都扛不住。

嬴政越过少年，素手按在他的肩膀，自指尖处逐渐发力往下压，轻声道：“再往下些。”

曼妙傲人的身躯与燕策后背似有似无地接触。

不经意的摩擦很奇怪。

少年身体宛若定格般，背后软软的，仿佛能感受到秦王的体温。

“这个姿势很难做到么？”

她皱着眉叹了一声，在燕策身后耐心得矫正他错误的执剑姿势，这是贵族比试时的礼仪，不是沙场上毫无顾忌的杀人剑。

手臂穿过少年腋下，柔软的指尖轻轻点他手腕处，令其抬起几公分的高度。

冷静冷静……冷静不下来的啊。

燕策大脑已经极度混乱了，用眼角余光瞥见秦王精致的认真面容，她并没有意识到两人姿势过于不对劲。

白皙如玉的手掌覆盖在少年僵硬的手上，细致地替他调整剑的角度。

见少年执剑的姿势终于标准起来，她嘴角多了一丝浅淡到及不可查的笑意，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成就感。

“对，现在保持好，不要动。”

“哦，好，是这个姿势？”

“是，不要乱动。”嬴政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训斥道。

透过敞开的牖窗涌进一阵清爽的风，夜色长发飘扬，女人发梢拂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燕策感觉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嬴政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嬴政轻柔地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调整好少年的姿势后她这才注意到如同背后拥抱般亲密到过分的羞耻姿势，微微一怔。

淡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很快，她将这抹怪异的情绪掩去，重新恢复成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冷静，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退了半步。

她看着少年算不得出众，却意外耐看的脸颊，用认真的口吻去掩饰内心泛起的点点波澜，道：“你先保持握剑姿势半个时辰，让身体去死死记住。”

半个时辰等于一个小时。

这柄实心木剑虽然要比金属轻上不止一个档次，可少说也是有一公斤的重量，压低身子握剑已经很难过了，还要坚持一个小时……

天可犹见，一个好不容易从高考刷卷中解放的学生又经历大学堕落地爆肝生活，精神状态几乎就没有好的。

燕策侧头，忍不住说道：“王上，你这是在恶意报复吧。”

听到燕策抱怨，秦王自欺欺人似的骗自己刚才是正常教学，只是过于投入忘记男女终有别。

美到动人心魄的脸颊弥漫着淡淡的尴尬色彩，秦王勾了勾唇，镇定笑道：“寡人为何要报复？”

“你刚才——”

她眸子折射出紧张的色彩，迅速打断燕策，转身冷冷道:“再加半个时辰。”

“……”

这便宜真不好占，而且还不是他主动想要占的啊！

燕策内心已经泪流满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素白的云层愈来愈厚，再见不到旭日的残留，天幕下，牖窗外枝叶摇曳的碎影印在淡青石板上。

转眼间半个多时辰已经过去。

嬴政就这样立在窗边，凝视着苍穹上云卷云舒，并时不时扭回头监视这口无忌惮的少年。

说好是一个时辰，就一点都不能少。

燕策虽然快累到崩溃，可心底却仍忘不了方才非先生对他说过的那件事，这个女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背负臣子的恶名是不是有点可怜。

他一边握剑，一边问道：“呐，王上，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她似乎还有点生气，声音中透着冷意。

燕策含蓄地说道：“若是王上的臣背地做了恶事，其他人却将这件事推到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她愣了一瞬，随即勾了勾唇，淡淡道：“将军攻城掠地，杀敌护国；文士约纵连横，治国理政，最终秦之子民只会赞扬一句王上英明。武将张扬跋扈，市井斗殴，士族豪绅垄断水源，强占百姓土地，最终秦之子民只会唾骂一声无道昏君。”

“寡人是秦国的王，就不得不替臣子承担褒奖或是谩骂，这是为王的道理。”

“别人误会，却不能解释，我不明白……”

嬴政眼见得少年仍是不解的瞳孔，眸子中流转着满是笑意的眼神，转而望着天宇间风云变幻，感慨道：“所以说啊，纵使寡人讲给你听，你也不会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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