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蓝调依旧深沉，林泽微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沈严，他那双曾爱抚过自己的手正庸碌于摩擦腕上的那块昂贵的手表。√沈严在紧张，认识到这一点的林泽不屑地回转了头将视线凝滞于桌上摆放的向日葵。

本该喧嚣的周围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举箸碰杯的尽兴之人，没有性感喑哑的蓝调布鲁斯，林泽厌倦地感受着死板的空气忍不住启唇相讥，“你吃饭向来这样吗？屏退众人。Areyouaking？”最后一个音的语调上扬得尖锐而讽刺。

“安静，林泽！”沈严不满地低声轻斥道，企图像往常一样喝止林泽做出的他认为的幼稚行为。沈严不知道为什么骆茗要将地点定在这个吵闹得令他头痛欲裂的酒吧，他需要安静以平复忐忑的心绪，而他可以使这个调皮活泼的地方冷静下来，为何不这样做呢？

林泽真的安静了，她不想生气，不想吵架，不想再为他伤了脾脏。或许这么多年的追赶和防备，除了带来疲惫之外，毫无用处，他们依旧陌生如初见。林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义无反顾地爱了这个人这么多年，这个男人只不过是穿西装性感了点罢了，只不过是恰好出现在她迷惘得一塌糊涂的时期罢了，她就把这个人一部分的好当成了全世界的宠。

骆茗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摇晃着高脚杯饮红酒的林泽，不，这样一点也不优雅，在骆茗看来，林泽狼狈得像一片秋天飘落的叶子。幽暗的红酒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撞击着杯壁。林泽在想什么，令她如此失控......

沈严看向迟来的骆茗略有不满，他不喜人迟到，他喜欢一切都是精准的，人们都精确地安守于自己的位置，每一个物件都整洁而有序地固定在某处，时钟的指针能有力地推动整个世界的转动。

“我给你半个小时，跟我解释清楚。”骆茗反客为主，优雅地坐下，拿过林泽手边的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

“我的目的，你很清楚。”沈严已是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那就说些我不知道的。”骆茗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酒，说到。

林泽幽怨地看向这个拿了她酒瓶的人，93年的红酒啊，味道甘冽得刚好能冲掉她此时的悲恸。

骆茗注意到林泽的神色竟带有些许委屈，禁不住虎躯一震，妥协般地将酒瓶退回给林泽。太可怕了，老虎露出柔软脆弱的口腔，如果不是极度信任，就是将大开杀戒。

得到酒瓶的林泽满足了，毫不心疼地往自己的胃里灌。

“我想弥补，我不想欠你们什么，”沈严一眼严肃地看向骆茗，“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在林泽身边是为了些......别的”

“为了搅得林家鸡犬不宁，”骆茗一脸了然，“你是有多蠢才会觉得是林家弄得你家破人亡，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是他自己亲手毁了林伯伯对他的信任吧，本来呢，林伯伯将你父亲辞了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你父亲却倒打一耙，想要以手中掌握的信息勒索林伯伯，而且日渐猖狂，林伯伯不得不将他扔进了监狱，当时你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吧，这个年纪，无条件地相信父亲是可以理解的，谁知道你竟然这么迷糊地过了二十多年。后来他在监狱里死了，这可不是林伯伯的错，他这个人啊，傲慢自负，你可以去问问，监狱里的人哪一个不想他死。”

骆茗最后嗤笑了一下，见沈严的脸色有些僵硬，满意地笑了。

“找错人是我的错，虽然至今我还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爸。不管我爸他是个怎样的人，他终究是被人暗害的，找到那个人是我母亲的遗愿，但这事情太久远了，只有些模糊的遗迹可寻，”

“你要想知道，我帮你把人挖出来，就凭你那一干二净的身家，再查个二三十年也查不出来，”骆茗摇晃着酒杯，喝下里面的最后一口酒，“然后用你的脑子来弥补，时间的话，到你死为止也不算长吧。”

“什么意思？”沈严皱眉问道。

“你这表是参加了一个国际操盘手比赛赢来的吧，一等奖就是你这块表，切割、设计一流，据说是永远不会走时，能活得比你还长久，表盘的背面应该刻有你的名字吧，私人订制，真是令人羡慕，”骆茗盯着沈严手腕的那块表，歆羡有嫉妒的眼光满是觊觎，“表寓意的事时间，而时间才是最具价值的股，能操控好时间的人才是最好的操盘手。而我需要你这只能玩弄股市的手为我所用。”

沈严看起来有些吃惊，“股市也不过就是概率的计算，就像赌博，拼的不是所谓的运气，而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而运气，也是能计算的。”

“包括感情是么，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可以被精确计算的吧，烧菜多放一毫克盐都不行，喝水必须一口喝进多少毫升才能确保以整数或偶数喝完它，多陷入一段感情就觉得世界失去了精确的平衡，你就是个机器人，沈严，处理数据高度精确的那种。”

“......多谢夸奖。”

“需不需要我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不需要，我答应。”

“找时间去我公司报道，会有人来接你，”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沈严起身，拉起一旁有些醉了的林泽，“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罢正欲走，骆茗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严，说道：“对了，你的车的轮胎现在怕是被放到没气了，下次小心点，看好你的车。”

等沈严出来看到他的车时，才发现没气了的轮胎上，工工整整的被扎了四个大洞，哭笑不得。

送林泽回家后，骆茗回到学校，此时离晚自修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骆茗犹豫良久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怎么了？”

“父亲，母亲是不是也寄了一封信给您？您跟她说了我回到阿婉这里的事情了？她还说想回来看看阿婉和我。”

“......骆儿，尽量留住她。”骆宸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会的，阿婉也想母亲了，前几天还问到过母亲和您呢。”骆茗的语气轻松得欢快。

“你还真是句句不离那个孩子。”骆宸无奈道，“你到时别给我荒废了商务，我希望你还记得意大利的那个合作项目。”

“记得记得，忘不了，天天有林泽耳提命面呢。”骆茗想起这个就头疼，“父亲，您能不能去林伯伯那边看看？林泽她......”

“我知道，我会去看看的，都这么久了，他也该气消了吧。

“嗯......父亲，我觉得母亲心软了，或者换句话说，有些想你了。”

骆宸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她只是想你了，骆儿。”

“陪伴是一场长情的告白，母亲已经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了，难免会想起那些有人陪伴的日子。”

“嗯......看来......。”骆宸若有所思道。

“呃......您不要告诉我......”骆茗大感不妙。

“等念茹回来，我想带她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到时候，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怎么可以这样......”

“这段时间别给我松懈了！泽儿教你的要好好学，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与意大利黑手党合作成功的报告。”

“是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骆茗想也没想径直往教学楼走去，算起来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见到阿婉了啊......

“暮色里，旧歌戏，乡间草台唱不已。摇蓬船，听几曲，胡琴咿呀渔光寂......”

骆茗听见莫婉清甜的歌声，轻轻缓缓地飘荡在夜色里，柔软。骆茗猛地一回头，就见阿婉被一女孩亲昵地挽着手慢慢走着。她们正绕着教学楼下的小花园走，此时该是上课时间，阿婉怎么没有在教室学习？

“那年灯下闹花衣，回头悄看去。人潮中来回寻你，月下拾一支短笛......”

走得近了，歌声越是明亮，后来似是唱完了这一首，骆茗听见她们在谈论。

“莫婉再唱一首嘛~”这声音像是裹了一层蜜糖，甜腻。

“嗯......最后一首。”莫婉几乎是用宠溺的语气说道。

“以后每天都要唱两首歌给我听，别想逃。”

“......好。”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唯恐琼楼玉宇......”

骆茗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莫婉，慢慢地靠近，像是靠近宛在水中央的精灵。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骆茗享受着身体里淡淡的悸动。他记得小时候的阿婉是五音不全的，想起那几首音调怪异的童谣，骆茗忍俊不禁，长大了啊，唱歌都好听了。

“你的骆老师来了，我先走了哈！”季果，这个挽着莫婉的女孩，看见了不远处的骆茗，识趣地退开，“我好多了，谢谢！”

这两人的位置交换得心照不宣，等莫婉反应过来时，季果已然离开，身旁牵着她的手的人，是骆茗。

“不知道为什么，季果她今天心情不好，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很烦躁，晚上更加奇怪，什么都不做就趴着，会突然流一些眼泪，”莫婉担忧地望向季果离开的方向，又说，“既然作业都写完了，我就陪她出来散散步，也算是旷了一节课。”调皮地笑了一下，莫婉拉着骆茗继续走，绕着小小的操场，一圈又一圈。

他们偶尔说些话，骆茗说着他刚才去了哪里，内容详尽到恨不得将阿婉拖进他的回忆。

“小一你以前也这样。”莫婉听着骆茗说道沈严的时候，笑了。

“嗯？”骆茗不明所以。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你像是被放在花园里的玩偶，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那些音符。”莫婉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回耳后，又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钢琴的，从前，那么大又那么复杂，还要被逼着练好久，它总能把我逼疯。可是后来我看到你弹琴的样子，小一，我觉得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你们就像是天生一对，凑成的风韵比任何一座花园都要美。可是你的旁边空荡荡的，你的钢琴太大了，小一。”

“有你陪我弹啊，所以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阿婉。”骆茗挑了挑眉，纠正道，“原来你这么喜欢看我弹琴啊~~我好看么，阿婉？”

“嗯？”这回轮到莫婉不明所以了。

“那你为什么都不好好看看我？”骆茗突然将自己的脸凑向莫婉，问道，“是不是我不好看了？”

莫婉怔怔得看着眼前放大的脸，说不出话，太，太近了，“我，我哪有不看你了？”

“比如现在啊！说真的，阿婉，地上的那株杂草有我好看么？”骆茗咬牙切齿道。

“......当然没有”，莫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但我觉得那一朵野花倒是比你好看。”说罢就跑向教学楼，笑声在月光下清亮又俏脆。

莫均在不远处的办公室里静静看着这一幕，内心的情绪复杂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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