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嘉无力垂下手，脑里回旋着信中的那些字，竟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噩梦，突然被惊醒过来冷汗淋淋。

灰衣人看着她这般伤痛欲绝的样子，欲言又止。

“这些是真的？”荣嘉柔弱地问了一句，这几日强撑过来的精神顿时散尽，鬓钗松散，跌倒在地。

灰衣人欲伸手的动作止在半空，眉头凝霜，“嗯。”

荣嘉面色憔悴不堪，原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在他的计谋里，只等着自己自投罗网。自以为是的聪明，是他怜惜的奢侈。自己感激他的宽容爱慕，却只是他的痴念和不择手段而已。甚至自己最后离宫那一眼犹豫不定的回眸，都是多么讽刺至极！

荣嘉抬头仰望，见灰衣人不言地看着自己，问道，“当年……是他们的吧？”

灰衣人不料她竟能如此快速地平静下来，还问自己当年之事。

灰衣人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言，“当年，我暗中保护大人，当年的事也是知道的。圣上和大人偶遇姑娘，纯属巧合。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情缘实在难以捉摸。”最后一句是为了安慰她，毕竟最后发现自己所经之事全在别人棋局上，定不好受。

荣嘉嗤笑一声，“圣上”两字仿佛又要将她拉入漆黑的回忆里，就像一根生锈的刺插入疲惫不堪的心里去。

荣嘉挣着身子踉跄地起来，扶着树干，“我身乏了，先去歇了。”

说完之后，荣嘉转身朝院前大庭而去，不顾身后那道灼痛同情的目光。

灰衣人见月色朦胧，她的白衫身影渐渐隐在黑夜里。借着月透下来的光，跃上大庭的屋檐上。

荣嘉听身后没了那灰衣人的生息，才踏进大庭中，昏暗月光之下，透过雕细琢成的窗模模糊糊只看得见个大概轮廓。

她走过去，靠着一张梨花椅坐下，皎洁如水的月色洒下映着荣嘉的脸容，面容沧桑，如玉兰般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郁然凄凉。

落至如此田地，只有腹中孩儿熨烫着唯一的暖意。一切如幻泡影，当真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连着离宫那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

而此时的禁城里，阴暗各处，还有不少飞影走壁，正在寻找着人。可突然一声灿亮的烟花升空绽放，那些影子都快速消失不见，好似上一刻只是个幻影。

禁城高耸入云的望月阁顶端，两个黑衣人对着站在两侧，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种惊心动魄的肃杀之势。

沈钦执剑肃穆地看着对面的那个黑衣人，左腹上淙淙如溪地流淌着暗红色血来，着的黑衣也较其它处深些。

“沈钦，随我回宫吧！”对面沙哑嗓音传来，一番交锋后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沈钦负伤在腹，只得咬牙坚持，“命蛰，你我同为圣上左右臂膀，知己知彼，何必相煎至极！”眼下只能拖延时间，等着刚才命蛰那烟雾能把他们唤过来。沈钦知道自己功力在命蛰之下，方才刺来的一剑他只用了七八力，已然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只是此时还不能回宫去，她的事还未妥善安置好。

命蛰眼神无波，握在手里的佩剑轻旋起风，引得一阵杀气蔓延。“臣忠上心，如今你多说无益。上留待你一命，是最大恩赐”，命蛰暗里暗示他此刻抵抗无益，应去圣上跟前服个软，将荣才人离宫之事交代出来。

虽然命蛰和沈钦是皇上在明暗上安排的人，但实际却是从小陪读扶持长大，后来混乱宫变，三人才渐渐是疏远开，最后命蛰彻底隐踪。所以命蛰心里对沈钦还尚存一丝昔日友情，才警醒他切忌与皇上抗衡。

沈钦闻言，眸子里似有留恋年少轻狂的岁月，映着鲜衣怒马的倒影。

但是如今她怀有身孕，只怕这时刻已知所有隐匿暗藏的秘密。既然一切都由圣上给她造成的命运多舛，那当初的自己，如今不安的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观呢？所以定不能将她一人放在永州痛彻思痛，自己要回去，守着她无恙也好。

沈钦思量着，嘴角不由扬起笑，握着剑的手指发白。沈钦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说道，“这一切都是欠她的，自己是替圣上赎罪过啊！”言语间流露出坚决，无奈和心酸。

命蛰一言不发地执剑临风而立，他知道这次捉拿的时辰不多了。

沈钦见他露在外的冷静沉着的眸子，知道他是要真正动手了。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突然沈钦身后几个起落的身影渐近。

正对着的命蛰眯眼看去，凌厉一扫沈钦的面门。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竟将‘八剑子’调回来，莫非……”

沈钦不消回头也知道是他们知自己有难，所以才不顾后果地就自己。沈钦淡淡说道，“你自然不必替圣上担心，他们走时都安排妥当了。他们的确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命蛰皱眉看着他，曾经的三人行再也消弭于无形中。

沈钦咬牙后退一步，“你大可将这些告诉给圣上。”

命蛰见那几人已到了沈钦身后，静默无言，与夜融合在一起，知道“八剑子”表面受命于朝廷，实则听命于沈钦。

“你走吧”，命蛰剑锋一收，晦暗不明的目光在对面人身上逡巡，后转身隐去身影离开。

沈钦才慢慢将胸中一团恶血咳出来，“你们怎么来了？”来的人只有七个人，坎六爷在府第准备后撤计划。

五离赶紧将剑插鞘，上前关切地问，“大人，没事吧？”

沈钦“嗯”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领头的乾一。

乾一避开大人的目光，“大人敌不过命蛰，我们怎能看大人甘愿受死呢？”虽然大人前几日才嘱咐过让我等八人切莫再插手此事，但冷眼旁观看着大人受死，这比受刑量罪更难受。

沈钦惋惜地说道，“此时你们已然暴露了行踪，命蛰方才知道你们参与了那件事。况且他并不想杀自己。”说着，将捂伤口的手移开，血已止凝住了。

命蛰不可能杀掉自己，不论是顾及旧日情义，还是圣上命令他活捉自己。

五离低声，“那我们也见不得大人受苦受难。”少见的女子柔气显露。

二坤，震三和艮七异口同声地说，“大人，接下来你去哪？”

未等沈钦说出口，沼八哥从方才观察五离的神色中回过神来，戏问道，“要随着荣姑娘去？”

沈钦“嗯”一声，肯定了沼八哥的猜测。

众人纷纷面露惊色，未等众人疑问何因，五离已上前越礼地拉着沈钦手臂，“大人，是喜欢荣姑娘吗？”众人自然不敢发声，连着平常热络调笑的沼八哥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五离拉着大人的手，不仅仅是五离的情急之中的动作惊到众人，还有她冒犯问的那个问题。

沈钦低头皱眉看着五离拉着自己的那支手，不动声色地轻轻移开，否定道，“没有的事。”

五离闻言虽然心里暗喜，但大人对荣姑娘的万分关心倒是真心诚意的，连旁人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沈钦见众人凝重，说道，“走吧，还要处理伤口。”

说完乾一等人和沈钦才展轻功离去，最后五离和沼八哥落在后面。

月黑风高，五离矫健的身姿仍然与来时并无差别，但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幕的话，连沼八哥都不敢相信她。

沼八哥跃身向下，清嗓问道，“你莫非看上大人了？”其实大人自从将她救回来，和大家同吃同住，执行任务，都心知肚明她对大人有意。

五离冷漠地声音从风中传来，“报恩。”

沼八哥闻言，轻声讽刺一笑，这个借口真是拙劣愚笨，大人那么聪明，怎会看不懂她的心意。

大人如此好意的婉拒，自然是希望她能看透，不要在纠结固执下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五离，欺骗下去只会伤害你自己”，沼八哥收起纨绔之心，一本正经地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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