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过去了，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与此同时宫学又迎来一个新的消息：皇上将要监听宫学。也就是和上次一样，所有宫学学生在大院中上课，这次临近殿试，女学也要考试了，这一次是真的了。程欣雪看着窗外渐渐消融的雪，她缓缓笑了，笑得绝美动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在大院中上课也并不见慕容恒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每天不定时的来视听一会儿，于高台上的轻纱中，显得威仪非凡。只是隐隐可见他挺拔身影，引人遐思。如此下来一个月，程欣雪在想，难道慕容恒真的愿意放过自己，可是他明明对自己是感兴趣的，还是他也不过当自己好玩，兴趣不大，可是他是那样一个霸道、占有欲极强的男子，怎么会允许自己感兴趣的猎物跑掉，不会的。可是这一个月的确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她好像愈发不懂他了。

但当程欣雪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慕容恒却颁布了一道圣旨掀起滔天波澜：天启元年，帝诏，选有仪容女子者以入后宫，未免操劳，需京师三品官员及上之女可入围，乃依例行。

这一道诏令的颁布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不开心的自然是后宫中那几位妃嫔，而对于大臣们来说这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机会，如今皇上后宫嫔妃稀少、子嗣单薄，若是新人进宫得宠必定可以荣耀家族。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杨俪将手边的茶杯顺手扔了过去，将原本狼藉的地面更显得杂乱，那茶杯碎片将女子的膝盖刮出鲜血她也并不吭声，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

“这都多少年没有选秀了，怎么今年皇上突然想起这档子事。贱人，统统都是贱人！”杨俪一想起上次宫宴中见到的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心中就愈发嫉恨。

地上的女子摩擦着忍痛上前移动了几步道：“娘娘，无论这宫中有多少新人，皇上最为在意的不还是娘娘您吗，这些年谁还能越过您去？”

杨俪渐渐消了火，她斜眼道：“你起来吧。”

女子急忙起身笑道：“娘娘放心，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娘娘你了，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先往丽春宫送，就连德贵妃也只能退居其次呢。那些人，也不过只能是一时新鲜，哪里比得过娘娘你。”

“德妃？算了，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待会儿皇上还要来丽春宫。”

“是。”

就在快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见宫外传来“皇上驾到”的高呼声，杨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刚走出殿门就看见慕容恒迎面而来，他扶住杨俪：“爱妃不必多礼。”说着便走向殿内，当看见地上残余的碎片后他目光一凝。

杨俪勉强笑道：“茶水太烫了，臣妾刚刚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皇上就来了。”说罢又厉声对地上的宫女道：“还不快点收拾干净！”

慕容恒笑了笑：“无碍，只是爱妃下次小心些，不要伤了手就好。”

杨俪看不透他真正心思，娇嗔道：“还不都怨皇上？”

“哦？怎么又怨起朕来了。”

“臣妾今天听说皇上下诏选秀，那一个个貌美如花的臣妾哪里比得上，果然是皇上嫌弃俪儿了。”

慕容恒拉过她：“朕何时嫌弃过你，你在朕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难道朕还不够恩宠你？”

说到后面，杨俪听到话中的暧昧之意不禁红了脸：“皇上!”

小蝶看到这一幕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程欣雪坐在马车上寐着双眼，车外是不绝于耳的市井喧闹声不断传来

“唉，多少年了，皇上终于又要选妃了。”

“看你这神情就像你自己要娶妻一样！”

“倒不是其他，只是当今圣上贤明有为，又有情有义，且不说这些年将我们云澜治理的这么好，自从谢皇后去世后就再没有添新人了，就连两位贵妃也都是当初谢皇后的姐妹。”

“也是，真是故剑情深，到现在都后位空悬呢。”

“谁说不是呢，就是这次选妃也不过是京都中的官家女子，当今皇上不重女色又威仪天下，难得难得啊！”

听着马车外传来的声音，紫荆看着自家主子轻声唤道：“小姐。”

程欣雪还未答话，马车帘子一把被丁香掀开：“小姐，这杜鹃坊的米糕真是供不应求，我们来的这么早都排了这么久。”

程欣雪笑了笑：“回府吧，”

回到房中，紫荆在支开丁香后将包着米糕的素纸展开在火上烘烤，纸上渐渐显出字迹，她默默看了半响道：“小姐，已经安排妥当。”

程欣雪点点头，她上前叹息道：“辛苦你们了。”

“小姐，我”

“你不必解释，暗阁有春夏秋冬四块令牌，当初分别有她们四人执掌，虽为暗卫但分工不同，初春执掌教乐坊，初夏执掌商铺，初秋执掌暗卫，初冬执掌间谍。初冬的间谍可谓统领全局，她一反叛，加上慕容恒得到初夏的令牌，想必如今初秋的暗阁是举步维艰吧。”

紫荆不应声，程欣雪苦笑道：“不过宫中有人就好，将来我必定重建暗阁。”

但是，目前的问题是，慕容恒颁布的这道诏令最后说‘乃依旧例’，意思就是说在选秀前一个月，若是有不愿入宫者可两家订婚或者上奏，这样一来让本来就不多的人又要少些，却是通情达理，颇受称赞，但想必姨母和表哥那里不好交代了。

果不其然，在用完晚饭后没多久，吴玉琴身边的画眉就来了：“小姐，夫人和大人在书房中，说是想让小姐去说些事。”

“哎，画眉姐姐稍等，我随后就到。”

她扭头道：“丁香，你随我去吧。”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不掉逃不了，这就是命。

“姨父，姨母。”

程临怀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行止得体的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吴玉琴却是起身拉住程欣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然后抬头对丁香道：“丁香，我让厨房做了一些糕点，你去盯着，做好了端上来。”

看着丁香退了出去后，吴玉琴就一直眉目柔和的看着程欣雪，反倒让程欣雪有些不自在，她率先开口：“姨母，姨父，可是有什么事么？”

吴玉琴含笑道：“欣雪，你觉得轩儿如何？”

“表哥性情率真，为人真诚，品格端庄。”

“那，我们程家这些年待你如何，轩儿又待你如何？”

程欣雪垂眸：“姨父姨母这些年待欣雪视如己出，表哥也处处关照我。”

吴玉琴点点头：“你和轩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都是品性纯良的孩子。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轩儿他待你是事事上心，你也是了解他的，姨母想着既然你们两人彼此知根知底，性子也合得来，趁着皇上选秀前这段婚配时间，姨母想着先把你们的婚事定了。”

程欣雪捏着帕子一时无语，半响只听程临怀咳嗽了一声，吴玉琴又开口道：“欣雪，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养，你也知道的，轩儿这孩子心思纯净，若是他娶了你就一定会一心一意对你的，就算是他敢给你半点委屈受姨母也是不同意的。”

程欣雪抬头：“轩表哥知道这件事吗？”

“轩儿并不知道，我和你姨父便是自己做主来问问你的意见，不过你放心，轩儿的心意我这个做娘的最是清楚，凡是你的事他没有不上心的。”

程临怀也难得开口：“欣雪，你知书达礼，若是做了明轩的妻子，我们程家不会亏待你。”

沉吟半响，程欣雪起身然后跪在地上语气诚恳真挚：“没有姨父姨母对欣雪的收留和照顾就没有欣雪的今天，程家对欣雪的大恩大德，欣雪毕生难忘。这些年，姨母待我如同亲生，轩表哥也对我关照有加，但欣雪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儿女之意，是欣雪此生无缘成为轩表哥的妻子，望姨父姨母见谅。”

程欣雪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姨父姨母如何生气不解都是她应受的，她没有权利去抱怨。

“欣雪，你——”

吴玉琴还未说完却被程临怀打断：“欣雪，你可想好了？你可知若无婚配，我又非高官，是无权请辞选秀的。”

程欣雪点头默然。

“你若是心中有其他中意的人大可以说，你也是程府小姐，我和你姨母也会为你做主。”

程欣雪摇摇头，心中却是感动不已，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不尽没有责怪自己还处处为自己着想，程家的恩情她根本还不上。

吴玉琴叹了口气，随即扶起她：“好孩子，起来吧，是我们明轩没有这个福气。”

“轩少爷。”

程欣雪转过头只见丁香端着糕点走进来：“小姐，我刚刚看见轩少爷从这里离开，表情怪怪的。”

程欣雪不待她说什么急忙跑了出去，吴玉琴淡淡道：“丁香，你先回房吧。”

丁香虽然心中疑惑，但看着这情形不对还是应声出去了，吴玉琴望着漆黑的房外道：“虽说程家不是高门富贵，本想着我们程府家世清白，他们又有十多年的感情，却不想，唉。”

“这种事不能强求，随他们去吧。”

“表哥，表哥！”

“啊”程欣雪从一出来就一直追赶他，他却愈走愈急，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这是第一次。程欣雪俯下身子摸着脚踝，看着前面终于停住的人，她急忙一瘸一瘸的跑了上去：“表哥，你总算理我了。”

程明轩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柔荑，他再看着眼前柔美的女子眸中尽是着急，多久了，她多久没有这样小女儿情态的对自己说话了，但今日他却觉得嘲讽。他推开她的手刚迈出步子却听身后女子低低呻吟了一声，他急忙扶住她：“没事吧，我送你回房。”

程欣雪制止住他，低声道：“表哥，你听我说，好不好？”

程明轩没有说话，却是没有再走的意思。

“轩表哥。”程欣雪扯了扯他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

“雪妹，嫁给我就那么难为情，你就那么厌恶我，宁愿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也不愿嫁给我？”程明轩抬头，红着眼睛苦笑道。

程欣雪眸子一动，却是艰难开口：“表哥，欣雪一直视你为长兄，尊敬有加。表哥你相信我，你会遇见一个真正心仪的贤良女子，你们会美满的过完一生，你们——”

“够了！雪妹，我不要只做你的兄长，我也不要什么其他女子，我只要你，我想一辈子守护你，你明白吗？”

程欣雪只觉双肩被扣的生疼，看着程明轩几近魔怔的样子她有些怔然：“轩表哥，是我配不上你。”

“雪妹，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皇上？”

程欣雪一惊，却听程明轩继续道：“初夏那日你不是和姜诗云她们一起吧，我曾在宫中看见过你们，后来在公主生日宴上我才知道那就是皇上。”

程欣雪心头一揪，抬头含泪道：“的确，我是在无意中认识的皇上，我对他一见倾心。表哥，他是皇上，你阻止不了我进宫的，我要的荣华富贵你也给不了我。”

他看了她半响，夜色中她容颜楚楚动人，他转过身哑声道：“难怪，你走吧。”

程欣雪蠕动了一下嘴唇，却终究是没有再开口，程明轩余光可见女子一点一点的有些艰难的行走着，他狠下心不去看，目光触及到腰间的杜鹃花荷包，他苦涩笑了笑，这是去年自己生日她送的生日礼物，如今——

“小姐，你脚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老爷夫人和轩少爷都怪怪的？”

程欣雪坐下，苦笑道：“丁香，我决定参加选秀。”

丁香一下子惊声道：“小姐，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今晚我已经和表哥、姨父姨母说清楚了。”

看着自家小姐一幅沉着冷静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丁香莫名红了眼睛：“小姐，你和轩少爷自幼一起长大，在丁香心中，你们就是金童玉女的一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怎么可以如此冲动。”

程欣雪拍了拍她的手，缓缓道：“丁香，你单纯直率，你若是随我入宫我也放心不下，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会和姨母说让你留下，这样你也可以和家人团聚。”

“不，丁香从小服侍小姐，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小姐去哪里丁香就去哪里，是不是小姐嫌弃丁香愚笨不肯再要丁香了？”

看着一下哭的稀里哗啦的丁香，程欣雪急忙拉住她：“丁香，你先起来！”

“小姐，丁香要一辈子陪着小姐，哪也不去。”

程欣雪心中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好，你起来吧。”

丁香这才破涕为笑起了身，对着身旁的紫荆道：“紫荆姐姐，我来为小姐上药吧。”

“小姐，虽然丁香心中希望你和轩少爷在一起，可是我永远追随小姐，我相信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小姐放心，若是进了宫，我一定不会给小姐闯祸的。’”

看着丁香傻傻的样子，程欣雪笑了笑没有说话。此后她就是真真正正的程小姐，与程明轩再无儿女情长可言，窗外夜色浓黑，夜还很长。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表哥，可惜此生我不想过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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