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冒死向陛下呈奏。&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臣二人奉诏至关东，查三川郡守李由并无通寇之事。雍丘一战，李由将军血染战衣，为国捐躯时仍手握短矛，怒目圆瞪，其心可闵，忠烈可嘉，就连贼寇亦为将军动容。”王明、陈宗正拜伏在胡亥面前，泪流不止。

其实胡亥已经看过王明、陈宗正二人联合写的奏章了，只不过现在听二人亲口叙述，整件事情显得更加生动。

胡亥不是个糊涂人，否则以李斯识人之能，当初也不会选择他做皇帝。综合实力上，胡亥的确不如公子扶苏那么优秀，但在某些方面胡亥也有可取之处。现在胡亥听完二人的叙述面上也不禁动容，他看着跪在丹阶下的王明与陈宗正，“依卿家说来，李由对我大秦是忠心耿耿，并无通敌之嫌了。”

“陛下。”王明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往前跪爬了两步，“章邯将军兵出函谷关，李由将军与他密切配合，在敖仓击溃吴广所部，斩杀贼寇田臧，荥阳城下杀了李归，半日之内破了陈胜部将邓说与伍徐，进逼陈县灭了张楚政权。倘若李由将军有通敌行为，他能如此做吗。其后李由将军回守荥阳，见章邯一败于东阿，再败于濮阳，他因此离开荥阳冒死突进，准备在雍丘斩杀贼寇刘邦、项羽。李由将军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减轻章邯所部的压力，以分敌军之势。如果李由将军通敌，他又怎会甘冒风险狙击敌寇呢。”

王明讲完，陈宗正抹了一把泪水继续道：“陛下，陛下可知李由将军突击雍丘准备杀谁吗？是刘邦和项羽。刘邦还好说，项羽的名字陛下想必不陌生吧。”

“是不是乌家堡项少龙的儿子，帮助先帝平定了闽越的那个人。”

“陛下英明。”陈宗正点头，“项羽就是项少龙的儿子。丞相李斯与乌家堡项少龙是什么关系想必陛下很清楚，而今李由将军不念旧情，领兵突袭项羽，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李由将军的心中，大秦的基业才是第一位的，他远远大于李家和乌家堡的交情，如此忠臣良将又岂能通敌卖国呢。”

胡亥点点头，“依二位卿家之言，李由将军忠义为国，他是为国捐躯了。”

王明叩首，“陛下，李由将军奋勇杀敌是臣亲眼所见，将军身死之时臣也在一边，李由将军是被刘邦手下曹参所杀，其身边家将也全部罹难。”

“既然是你们亲眼所见，为何贼兵不杀你们？”

陈宗正接话，“陛下，雍丘城破之日我与王大人被楚军项羽所擒，我二人以为必死无疑，但项羽目睹李由将军惨烈之状，被将军忠勇不屈的行为所感动，加上我二人是文官，对楚军并无威胁，因此项羽把我二人放了。非但如此，项羽还派人替李由将军收尸，并把李由将军的尸体送回其老家上蔡安葬了。”

胡亥点点头，“二位卿家这几个月来劳苦功高，甚为辛苦，这就回去安歇吧。”

二人还想说点什么，胡亥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再说了，赶快退下。王明、陈宗正看看四周不敢再言，当即起身告退。

胡亥看着二人，“此事二位卿家不可再与别人谈起，切记。”@!

“臣遵旨。”二人也担心皇帝身边耳目众多，不敢多讲，出宫而去。

胡亥让身边的人回避，又将王明、陈宗正的奏章看了一遍，一个人在甘泉宫中来回地踱步。事情很明显，如果王明、陈宗正说的是真的，李由没有通敌卖国，与贼寇勾结想要谋反的行为，那之前处决李斯的证据就是假的。换句话说，李氏父子都是大秦的忠臣，处决李斯本身即是错误的决定。如果这件事错了，那就说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现在的丞相赵高是错的。明知是错的，那么赵高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胡亥想到这里心咯噔一下，有一种细思则恐的感觉。

胡亥意识到问题的不寻常，他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可心中思来想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原来最信任的就是他的师傅赵高，是他教自己律法，扶自己上位，帮自己执政，替自己除去政敌，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好像就是这个人把事情搞复杂了，让他分不清忠奸，辨不清是非，就连找个人商量都无从选择，满朝文武几乎都是他安插的人了。蒙氏兄弟死了，冯去疾、冯劫死了，胡亥回想一下发现，好像这些人死后天下才乱了起来，现在李氏父子也死了，天下已经乱的不可收拾了。

胡亥继续思索，是赵高让自己替换大批郡县官吏的，在那之后各地方政局开始不稳；是赵高让自己杀兄弟姊妹，骨肉至亲的，现在自己想找个人说话也没有；也是赵高一口咬定李斯谋反的，现在王明、陈宗正亲眼所见李由宁愿战死也不通敌，究竟谁对谁错，为什么一旦赵高开始做事，事情总是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呢。

胡亥停住脚步，看着书案上的奏章，仿佛在看一件奇怪的东西，又仿佛看见了李由在雍丘城内浴血拼杀，最后浑身是血壮烈殉国的场景。胡亥凝视半晌，最后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大秦的忠臣良将不多了。”*&)

找谁呢？胡亥反复考虑，最后只确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在外领兵作战的章邯，一个就是公子子婴。

子婴是长安君成峤的儿子，当年跟嬴政争夺王储位置失败被杀，但族人幸免于难。子婴比胡亥大很多，不过二人关系很好，胡亥即位后曾效仿嬴政东巡，当时就是让子婴监国。

胡亥将子婴找来，随便问了几句日常的话，然后对子婴提出一个问题，说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我大秦的忠臣。

子婴这个人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除了其本身性格宽厚仁慈之外，再有就是他与谁都不争的态度。宽厚仁慈自然没有敌人，与世无争自然没有对手，这是一种另类的生存哲学。

子婴进到甘泉宫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胡亥的身边没有任何侍从、宫女，这可是以往并不常见的现象，因此子婴心中隐约感到，胡亥这一次召见自己，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胡亥对子婴倒是很客气，毕竟子婴大自己好多，其年纪与公子扶苏相仿。

子婴对胡亥施礼，胡亥也不客套，直接让子婴坐下叙话，随后从袖中取出王明、陈宗正的奏章交于子婴，让他先看一遍。

子婴看罢奏章抬头看着胡亥，“陛下，王、陈二位御史历经数月方回京复命，想来他们定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这份奏章我看不像是虚伪之词。”

胡亥看着子婴，“你也是这么想吗。”

子婴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看去。“兄长尽可放心，我已经让闲杂人等全都退下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子婴看着胡亥，“陛下居深宫可能不知道，李斯被陛下下旨处死后，后面又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

胡亥一愣，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赵高向他复命的时候也没有提及。“还有什么事发生，你说说看。”

子婴观察胡亥的神色，确定他确实不知道，于是开口道：“李斯全家被斩杀于咸阳东门外，由于李斯家人众多，士卒行刑后需要挖一个深坑来掩埋李斯家人的尸身，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胡亥听得入了神，“按我大秦律法，行刑场地决不允许外人出现，行刑后也有士卒看守，这个人何以如此大胆。”

“大胆的还在后面。”子婴告诉胡亥，“当时非但有士卒看守，丞相赵高也留下不少家将，为的就是担心有人劫刑场。不想那个人全无惧色，他出手毒辣，单人独剑竟然将赵高的家将全部刺杀，最后背着李斯的尸身离开了。”

胡亥噗通一下坐在椅中，眼睛大大的看着子婴。子婴很奇怪，不知道胡亥何以如此。

“劫走李斯尸身的一定是乌家堡的人，放眼天下只有他们敢这样做，也只有他们能做到这一点。”胡亥看着子婴，“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我曾听先帝说起过他们的事迹，乌家堡的项少龙和李斯关系十分要好，他们知道李斯的事一定会来救他。”

子婴叹了口气，“陛下说的没错，那个人的确是乌家堡的人，后来我听说，那个人把李斯的尸身送回上蔡老家了。”

“他们为什么不救李斯呢。”

“不是不救。”子婴犹豫了一下，“我事后曾经到牢中收取李斯的遗物，那时我才听说，乌家堡的项少龙曾亲来咸阳，并且闯进过大牢打算救走李斯，是李斯丞相谢绝了项少龙的好意，他坚持认为陛下您一定会查清缘由，赦免他出狱的。据说，当时来救李斯的，还有雍丘城替李由将军收尸的项羽。”

胡亥眼睛看向子婴，“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丞相李斯谢绝了乌家堡的好意，不知道为什么，项少龙和项羽先后离开了咸阳。项羽临走的时候，当时的狱吏司马卯弃官跟着项羽一起走了，他的手下担心日后受牵连，这才在李斯死后把事情说出来。”

“抢夺李斯尸身的那个人武功是什么路数。”

“那个人出手狠毒，不留余地，但迅捷无比，是一把快剑。”

胡亥点点头，“我听先帝说过，乌家堡项少龙有几位结义的兄弟，其中用剑的有两个，一个叫腾翼，一个叫荆俊，那腾翼臂力过人，因此剑招走刚猛稳健一路，那荆俊是猎户出身，其人出手飞快迅捷，想来闯刑场应该就是他了。”

胡亥说到这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头略向后仰，“我明白了，李斯如果背叛大秦，绝不会心怀坦荡的等着我的赦免令，早就跟乌家堡的人远走高飞了。他既然不肯走，说明他的心还是系着大秦，不忍见他败亡，看来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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