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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绝

作者:水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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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谷中确实生长着一些瓜果,而且看起来也确实是新长出来的。众儒生正在相互拥挤着,互相推搡着,议论纷纷地品头论足,一探究竟之时,就听山谷外传来一阵巨响。

声响震耳欲聋,特别是在这山谷之中,声波被山峰阻碍传不出去又反射回来,造成声音二次震荡,震得这些儒生心口砰砰乱跳,一颗心仿佛就在嗓子眼,随时可以跳出来一样。巨大的声响让两侧的山峰都随之抖动起来,挤在中间的还好一些,散落在外围的儒生当即被晃得跌倒在地。大家目瞪口呆,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声音。

叔孙通此时已经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万万没想到,嬴政连周青臣都不放过。心中暗恨自己不该高估周青臣的同时,他一撩衣襟,竟从里面抽出一柄短剑。他身旁的儒生看呆了,不解这个人怎么会随身藏有利器。叔孙通哪有功夫跟他们解释,他低喝一声“给我闪开”,然后就向原路跑回。

哪还有路,进谷的路口已经被山顶滚落的巨石牢牢地封住。就算巨石之间有些缝隙,但一个人也不可能从中爬出去。叔孙通举起袖子,将眼前的尘土扫开,放眼向山顶望去,透过淡淡的云雾,依稀可见山顶有人还在向下推落大石。

叔孙通一颗心冰凉透顶,他明白了,什么温谷里可以生长瓜果,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骗局。嬴政的意图很明确,不管是谁,今天只要你走进山谷,就别想着活着出去。

叔孙通来不及多想,既然后路已经被封死,唯一的希望就是继续向山谷里面前进,或许可以一直走出山谷。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那些可怜又一无所知的儒生还在看着他,指望他带来好的消息。

叔孙通哪有功夫跟他们细说,他推开众人往山谷里面跑去。山谷虽不小,但儒生也有一千多人,叔孙通就觉前边影影绰绰的不断有人晃动,拦着他的路,气得他一挥短剑,喝一声“挡我者死”,拼了命地向前冲。

就在此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落在人群当中,立刻有十几个人被砸成肉酱。一大蓬鲜血四散溅开,好多人的身上立时一片血红。众儒生一阵惊呼,有的人还在向天空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一片黑影黑压压落下,又有几块大石砸落。

众人一阵惊慌,纷纷四下躲避,但人群挤在一起,哪有许多空间让他们避开,就听惨叫声不断响起,又是二十余人或死或伤。

这一下子人群可乱成一团,大家不辨东西向各处逃窜。叔孙通利用这一间隙,拼命向前跑。有的人算是机警,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叔孙通后面向山谷深处跑去。

大石不断滚落,惨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巨石跌落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一时间众人只能听到四处的声音,却看不到人在哪里。

叔孙通真急了,他也不管大石是不是能砸到自己身上,只是一个劲的向里面跑。约跑出去几十丈远,就见前面出现一个大坑。这大坑深达数丈,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叔孙通跑到坑边,但见前边再无去路,一座山峰仿佛一道石门,将道路截断。

向四下望去,光秃秃的山体根本没有任何可供遮挡之物,只有大块的裸露的岩石。岩石上面的山体裂痕,仿佛如嬴政咧开的嘴,看着自己的猎物被不断地消灭。

有几名儒生此时也跟了上来,他们见叔孙通站在坑边不在前行,当即也收住脚步。有个人还在问叔孙通,因何不在继续向前,等到他看到那个大坑,当即也闭口不言。

叔孙通忍不住嚎啕大哭,他手指着那个大坑对那几人道:“嬴政好狠,这就是他提前为我们准备好的葬身之所。”

这些儒生都是读书人,一个个精明的很,他们将事情的前后回想一遍,也就能明白所谓的温谷生长瓜果其实是个阴谋。

又有一群人跑了过来,原来生长瓜果之地已经被大石掩埋,凡是向其他方向逃跑的人都已经被巨石砸死。没有其他的去路,只有向山谷里面跑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全。设计这个局的人用意很明确,就是逼迫他们跑到坑边,最好跳进坑去,然后将他们一埋,就万事大吉。这个大坑就是一个绝佳的坟墓,否则也不至于挖得这样深,看起来事先早已经计算过,除了当场砸死的人之外,这个大坑刚好够剩下的人埋在一起。

众儒生见再无生路,一个个都痛哭起来,有的痛恨自己为何利欲熏心,非要到咸阳来想谋个一官半职;有的诅咒设局者不得好死,自己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他;还有的大骂嬴政,说他之前烧书,现在又坑儒,简直是暴虐至极,老天都容不下他,他会早日而亡;更有甚者说老天无眼,不该让秦人夺取天下,实在是天道不公。

叔孙通是最先哭的,但等到众儒生痛哭时,他反倒止住了悲声。巨石声隆隆地传来,他知道设局者是沿着山谷按顺序而来的,只有将众儒生全部逼迫到这个大坑前,埋葬他们的大石才会最后落在此处。

还有一点时间,求生的欲望让叔孙通绕着这个大坑不停地在走,他希望找到一个所在,只要能够让自己躲进去,就会有生的希望。山峰很高,推动大石滚落的人看不到下面,因此从天而落的大石只能落在空旷处,而不会落在山脚的阴暗处。

叔孙通转了一圈,最后终于绝望了。看起来计划者已经提前查看好了地形,这个大坑是贴着山峰挖的,根本没有丝毫的躲藏空间。设局者态度很明确,不给你一点生存的机会,就是要赶尽杀绝。

“嬴政,儒生与你何仇,你竟要毁灭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叔孙通真急了,他张开双臂对天高呼,“就算你杀尽天下读书人,你的大秦帝国也休想千秋万世,我叔孙通向天诅咒,终有一天,不读书的人会将你的大秦推翻。”

终于有大石落下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鲜血,将叔孙通的衣衫染红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叔孙通看了看四周长叹一声,“这就是命呀,想不到我叔孙通今日会葬身于此。”

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下坐了下来,静等死神的降临,只是希望最好一下子就被砸死,免得痛苦不堪最后再被坑杀。就在此时,忽听他下面深坑的土壁之上传来一阵异响,跟着“哗啦”一声,一大片泥土被挑开,紧跟着一个人影出现在破壁后的洞穴旁。

“你叫叔孙通,我在下面听见了。”这个人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泥土的汗水,“跳下来,我救你出去。”

叔孙通可真的惊呆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虽然上天无路,可入地有门。一时间他怔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反应。

“快一点,来不及了。”这个人又催促了一声。与此同时,一张大网在两根木棍的支撑下伸了出来。

叔孙通再傻,此时也知道应该往大网上跳了。他嘡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短剑,对着四周大喊了一声,“都到这里来,有人救我们出去。”跟着撩起衣襟,纵身奔着大网跳了下去。

这张大网按理说支撑不住叔孙通向下跳的重量,但救他的人也没指望仅凭一张网就能救人,只要这张大网能够在短时间将叔孙通下坠之势减缓一些就好。叔孙通落在网内,大网顺势一沉,跟着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嘭”的一下,就抓住了叔孙通的身体,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叔孙通捉到洞内。

叔孙通的那一声呼喊就仿佛溺水的人在临死前抓住了求生的稻草,立刻有许多人向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跑了过来,也立时有好多人看到了那张可以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网。动作快的人当即飞身而下,落入网中,当然,他也和叔孙通一样,获得了重生。只是有些人太过着急,毕竟一张网只能救一个人,他们还未等大网再次伸出,就跟着跳了下去。

大坑是为坑杀上千人准备的,深达数丈。这几人跌落坑底,当即死于非命。

“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救人的人显然看到了慌乱的结果,因此出言提醒上面的人。但求生的欲望已经刺激的这些人眼睛都红了,更何况不断滚落的大石和不停响起的惨叫都在提醒他们,晚一步,死亡或许就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这些儒生此时也顾不得读书人的矜持了,有的人为了能获得绝佳的起跳角度,已经开始相互撕扯起来。

“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好多人因为拉扯,扭打而失足跌落深坑。大石滚落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了,毫无疑问,最后的坑杀也开始了。坑边的儒生不断地被大石砸落在坑中,但还是有幸运的人跳进了网内,被解救了出去。只是这种解救太过于杯水车薪,远远赶不上大石滚落的速度,大部分人最后都葬身于坑中,整个山谷到最后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漫天的尘土不愿看到这人世间的悲剧,笼罩在山谷迟迟不愿散去。

那张大网静静地伸在那里,还希望有人能够跳下来,但等候多时也不见人影。洞内有人长叹一声,“羽儿,不要等了,想来剩下的人已经被坑杀了,一旦我们被发现,那就谁也走不脱了。”

“嗵嗵”几声,泥土陷落,将洞口完全掩盖。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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