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听到项羽的询问也是大吃一惊，他也不知道楚国还有哪位大臣到了邯郸。项羽见季布不知，也不多说，抱拳拱手施礼后，即刻向醉仙楼而来。

郭开的府邸距离醉仙楼不是很远，但途中需绕过两条街巷。项羽转过一条街巷，刚想转进另一条街巷，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对他躬身施礼，“是项公子吧。”

项羽一愣，止住脚步细细观看，认出此人正是醉仙楼的老板陈震。“陈老板唤我何事？”

陈震脸上现出着急的神色，对项羽道：“方才令尊大人到过醉仙楼了，因挂念如玉姑娘所以先行离开了，他留话给我，让我遇到你，说他到‘秋水长亭’去了。”

“秋水长亭，爹爹到那去做什么？”项羽有些不解，内心暗想，“那时为了查出乌家战士身死的原因，他们曾约过齐国的仲孙玄华到过秋水长亭。莫不是齐国的曹秋道约爹爹决斗，又选在那个地方不成吗。”

陈震拱手，“公子，话已带到，在下告辞了。”

“哦，多谢陈老板，您请自便。”项羽说着拱手致谢。

项羽与陈震分手，刚想转道向秋水长亭方向走去，身后传来季布的声音，“公子，留步。”

项羽转过身，季布已经来到近前，拱手问道：“公子要向哪里去？”

项羽就把陈震的话说了一遍。季布想了一想，“陈震的话未可轻信，但亦不能不信。这样吧，公子到秋水长亭去看一看，我则到醉仙楼去，季布也很好奇，到底是楚国哪位权贵到了邯郸。”

项羽点头，“如此最好，我们两不耽误，若秋水长亭无人，我即刻返回醉仙楼；若我迟迟不归，说明我已遇险，望季布救我。”

“公子何出此言，若公子不到，季布即刻前往秋水长亭。”

二人说过，各自行事。

项少龙带着乌言、乌果来到醉仙楼，先找到了醉仙楼的老板陈震。此刻邯郸城中各方势力已经逐渐明了，项少龙也不再隐藏，直接用真容招摇过市了。

醉仙楼是在项少龙离开邯郸后兴盛起来的，因此陈震还是第一次看到项少龙。此刻望着这位名扬四海的人物，陈震只觉得一股逼人的英雄之气直面而来，惊得他赶忙弯腰致意。项少龙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他望着眼前的陈震，心想这个人毕竟是郭开的人，自己想要与郭开和解，自当对这个人客气一点，当下微笑道：“陈老板，我就是项少龙，是来接如玉姑娘的。”

陈震自是满脸笑容，“久闻项少龙大名，可惜您离开邯郸时我方到邯郸，未能识荆，今日有幸得见，陈震三生有幸。”

“陈老板客气了，还望您告知，如玉姑娘去哪里了。”

“哦，如玉姑娘”陈震打个愣神，“楚国有位权贵到了邯郸，因特别倾慕如玉姑娘，就请如玉姑娘作陪，喝了两杯，此后如玉姑娘就告辞先行了。怎么，您没有见到如玉姑娘吗？”

项少龙眉头一皱，他本在今晚约郭开见面的，谁想事有波折，如今时间紧迫，他也无暇多顾，只是对陈震道：“我并未见过如玉姑娘，但不知你说的楚国哪位权贵可还在醉仙楼，我想问问他。”

“在，在”陈震连连点头，“那位权贵乃楚国的昌平君，他如今就在楚韵阁中。”

“麻烦陈老板带我一见。”

“嗯”陈震犹豫了一下，“请您稍等，待我与您通禀一声。”

项少龙点头，“如此有劳陈老板了。”

“客气，客气。”陈震说着，迈步向楼上走去。

项羽沿着上次的路来到了秋水长亭，放眼望去，除了一个黑乎乎的长亭轮廓，以及周边的树木可以辨识之外，其它的都包裹在无边的夜色中。

记忆中，从六七岁开始，乌卓、滕翼、荆俊以及项少龙就开始轮流地训练自己了。当然，他不知道他是过继给项少龙的。如今，他已经十六了，近十年的艰苦训练使得他已经区别于其他同龄人了。就算在乌家堡，也没有人当他是小孩子了。这当中，除了武功，项少龙和夫人纪嫣然特别强调让项羽重点学习兵法，并谆谆告诫于他，这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项羽知道父亲有一个徒儿，就是当今的秦王嬴政。在他的心目中，对于嬴政没有多少好感，一个连自己师傅都百般算计的人是他所不耻的，他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有机会一定要杀了嬴政，替自己的爹爹出一口恶气。就算不能够杀他，也要千方百计阻挠他的计划，甚至推翻他的大秦。

项羽手握刀柄逐渐向秋水长亭走近，一盏红灯出现在眼前，看样子红灯就挂在长亭的中间，并且随着夜风轻轻飘舞。

灯不会无缘无故地亮起，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项羽握刀的手抓得更紧，双眼盯死了这盏灯，一步一步向它走近。

灯下是什么？是噬人的野兽，还是隐藏的对手，项羽不知道，他的呼吸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他只想一刀劈过去。不管是什么，都会一劈两半，他相信他的刀。

项少龙踏进“楚韵阁”，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面的昌平君。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位昌平君，项少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到项少龙，昌平君降阶相迎，“项少龙名扬四海，果然仪表堂堂，让人心生敬意，在下有礼了。”说着深施一礼。

项少龙躬身还礼，“岂敢。听陈老板说，昌平君自楚国来，是吗。”

“正是如此。”二人施过礼，昌平君将项少龙让到客座。

“楚国内政刚息，昌平君总览国事，理应日理万机才对，怎么有兴致到邯郸来？”

昌平君呵呵笑道：“在下此来正是为了国事。”

项少龙笑了一笑，“邯郸乃赵国都城，如今赵国已亡，我想不通阁下到此还有何国事。”

昌平君呵呵笑了两声，“此乃机密大事，恕在下不能相告。”

项少龙点点头，“即是机密大事，在下怎敢勉强。听陈老板说，我的朋友如玉姑娘方才曾与阁下相谈，我是特意来寻找的，关于如玉姑娘的下落还望见告。”

“确是如此，方才如玉姑娘的确在此，我二人曾谈及音律，说到楚国的雅颂之音，如玉姑娘说她听不惯，还是喜欢燕赵之地的乐声。”

项少龙想起如玉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禁莞尔一笑，“如玉姑娘说的不错，燕赵之人对荆楚之地的曲调确实听不惯，她还是喜欢黄钟大吕、胡琴击筑的声音。”

昌平君抚掌笑道：“有人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在下虽不才，除了楚音，对燕赵之地的音律也略通一二。”

“哦，君上也懂燕赵之音，这可难得了。”项少龙看着昌平君，“但不知君上会何种乐器呢？”

昌平君笑了笑，“听闻燕赵之人无论权贵或平民，每逢大事，饮酒之时都喜欢和着筑声放声高歌，在下因此研习过击筑之法。”

“击筑？”项少龙心底默念，“这个词听起来好熟呀，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见到。”他内心在思索，面上却道：“想不到君上竟然有此技艺，对于楚人来说，实在难得了。”

昌平君微笑道：“在下所学不过雕虫小技，不过附庸风雅罢了，对于燕赵之地的击筑高手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君上过谦了。筑声格调古朴，非胸有沟壑之人，难以击音成调，君上哪怕只是小得，亦自此中高手了。”

昌平君大笑点头，“人言项少龙人中翘楚，果然非同凡响，今日寥寥几言，即道尽击筑的奥妙。听足下言语，在下技痒难耐，不知可否听我一曲，以慰我知音之求？”

项少龙看着昌平君，见其温文尔雅，眼中带着渴望的神情，也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当下点点头，“既然君上相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甚好。”昌平君闻言面有喜色，“能在项少龙面前一曲，此生足矣。”转头对身旁的从人道：“取我的筑来。”接着对另一人道：“焚一炉香来。”

左右二人依言分头行事。昌平君看看项少龙，又看看其身后的乌果和乌言，欲言又止。

项少龙会意，对乌果、乌言道：“你们先退下，在外面等我。”

乌果、乌言点头应承，转身退了出去。

项少龙坐在那里，看着一人焚起了香，另一人拿了一把筑来，放在昌平君身前的案几之上。

这把筑古色古香，看起来是用整块檀香木雕刻而成，纹理分明。空气中弥漫淡淡香气，也不知是炉中香散出的，还是檀香木暗暗发出的。檀香木上方配以声弦，十三根弦泾渭分明，予人古朴大气、端庄无垢之感。弦下面急剧收拢，形成一个木柱，从人就是拿着这个地方取上来的。这把筑大气、厚重，整体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美中不足的是接近木柱末端的地方有一片殷红之色，看起来乌暗发紫，与整块香木的颜色略有反差。

项少龙看到这里只觉心脏不停地在跳。他想起如玉曾经说过的话，燕赵之地若论击筑，第一高手乃燕国高渐离。瞬息之间，他又想起他与肖月潭那晚查看田光先生留下的书简时发现的秘密。书简当中田光先生曾言道，‘荆轲与燕国高渐离私交甚密，二人时常消失一段时间，每逢其时，燕国或周边必有行刺之事发生，或是权贵、或是富贾；或是将军，或是谋臣。’田光先生断言：荆轲和高渐离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组织了一个杀手集团，在暗地里做刺杀的勾当。

项少龙心随电转，脑海中的画面又闪现出那一天他尾随龙且，准备夜探魏将军府的时候，在街角的转脚处遇到的那个人。那一片殷红的颜色与今天这把筑上的颜色一模一样。那一次是有人易容后从容地杀了魏将军，而且门上的人说，是看见魏将军的心腹魏翔拿着一把筑离开了将军府，从此后魏翔再无踪影。龙且正是为了追查魏翔的下落，才会夜探郭开的府邸，被盖聂所擒。

一幕幕场景在项少龙心海内翻腾，他看着案几之上的这把筑，仿佛看到一柄无形的剑正欲出鞘，向自己刺来。

昌平君看着项少龙，微笑道：“在下已经准备好，这就献丑了。”

项少龙抑制住心头的紧张与悸动，点头道：“请君为我歌一曲，我在君上倾耳听。”

“呼啦”一声，楚韵阁的大门被关上，四扇屏风隔开了四周的空间。

“锵”的一声，如衣衫裂决，这把杀人的筑被击出第一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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