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境？”陆梓铭蹲到我身边，一只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我对陆梓铭的触碰已经很是反感，他的那只手就像是章鱼的触角，让我浑身难受。

我伸手想要挥去他的手，却被陆梓铭反手紧紧握住：“晓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郁垒把你给抛弃了，那段时间我们常常一起喝酒。你怎么说的，你说要是郁垒真的不回来了，你就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过往的回忆被掀开，最开始陈双去世，郁垒和婆婆消失，我的确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陆梓铭。

我和陆梓铭的感情也是在那段时间建立起来的。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陆梓铭会在复活陈双和慕朗这个事情上一去不回头。

物是人非，我们所有人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了。

“放开。”开口的是郁垒。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陆梓铭的手，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得冰冷，“陆梓铭，陈木是你杀的吧？”

我觉得头皮一紧，竟然被陆梓铭给拽了起来。

那种刺痛的感觉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愕然看着陆梓铭。他的眼睛通红，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恐惧地看着陆梓铭，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你到底是谁？”郁垒的声音似乎蕴藏了深厚的力量，我能感受到陆梓铭浑身一颤，下一刻松开了我的头发，捂住自己的脑袋：“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不是陆梓铭。”说话间，郁垒已经走到我们边上，陆梓铭根本没回过神来，脖子就被郁垒给掐住了。

我坐在床上，郁垒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气流让我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抓着床单。陆梓铭被郁垒掐的脸色发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郁垒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我甚至能看见他手上泛起的青筋。

“郁垒。”我抓着郁垒的手。虽然郁垒说眼前的人不是陆梓铭，可是还不管怎么看，这个人的长相就是陆梓铭的。不管怎么看，他都是那个熟悉的陆梓铭。

我是个入殓师，却是最害怕人在我面前去世，更不要说是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

郁垒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心里狠狠一颤，郁垒这样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很失望。他在对我失望。

“晓晓，你看仔细，你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陆梓铭。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陆梓铭同意，那个东西根本就不会进入陆梓铭的身体。”郁垒沉着声音。

陆梓铭闭了闭眼睛，却朝着我伸出手，眼中是我熟悉的温柔。我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周方晓，别哭了。难看。”

我再也忍受不住，猛地从床上翻滚下床，正要扶着床边站起来，就听见一阵孩子的痛哭声。很久不见的小叮当站在门口，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郁垒手一松，陆梓铭就像是一个软软的装满了东西的麻袋，“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姐姐。”小叮当朝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目光惊恐地看着郁垒，转而又落在陆梓铭的身上。

郁垒愕然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小叮当。

“怎么回事？”我听见他在自言自语，然后蹲到陆梓铭的身边，竟伸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嘴角骤然露出一丝苦笑，“真是天道循环。”

我拍着小叮当的后背，下一刻，怀里的孩子被郁垒抱到一边，他沉着脸把我抱回了床上。

小叮当下一刻又扑了上来，窝在我的怀里：“姐姐，你能不能让这两个东西出去啊？”

东西？

我看着小叮当。之前小叮当看到郁垒就是一脸恐惧的神情，这次尽管也有害怕，却口不择言地说郁垒是东西。果然，下一刻郁垒的神情已经是一片阴翳。

“闺女啊，你怎么又住院了？”我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刚刚还在想小叮当是谁带过来的，这下听到我妈的声音，刚反应过来，就看见郁垒眼疾手快，直接把陆梓铭的身体踹到了床底下，然后一开门，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冲着门外说：“阿姨，您来了。”

我妈看见郁垒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小郁你也在啊。”接着就坐到了我床边，把还黏在我身上的小叮当拉到了自己怀里，“小家伙，你晓晓姐还病着，别没轻没重又让她浪费医药费。”

果然是亲妈。

我妈这话把刚刚还萦绕在我心头的不快带去了一些，却也没忘记床底下还躺着个陆梓铭。他刚刚也只是昏过去，要是这会儿醒过来，我妈这个热心市民估计要报警了。

“妈，我想吃医院门口的鸡蛋饼。”

“吃吃吃，就知道吃。”毕竟是亲生的，我妈尽管在骂我，却还是抱着小叮当出了病房给我买鸡蛋饼。

我妈刚出去，床底下就传来陆梓铭的笑声。郁垒的神情大变，等我觉得情况不对，就听见外面传来我妈和小叮当的一声尖叫。

那一刻，之前郁垒说的话划过我的脑海。这个医院已经被陆梓铭给控制了，所有的人都是傀儡。

“晓晓，你能走吗？”郁垒突然问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扛了起来，直接出了门。

整个医院空空荡荡，我妈和小叮当已经不见踪影。

“郁垒，怎么办？”我掐着郁垒的手臂，焦虑的情绪让我根本忘了身上的疼痛。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原本在床底下的陆梓铭不见了。

“他跑了。”在病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跑了？

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明明一分钟之前我还听见陆梓铭的笑声，而且要是他跑了，郁垒会没有反应？

“那我妈怎么办？”我原来还觉得只要陆梓铭在我们手上，就不用担心我妈和小叮当的安危。

可是现在陆梓铭不见了，那就证明着，我妈被当成了人质，现在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

陆梓铭，到底想要什么？

“晓晓，冷静。”郁垒突然叫了我一声。那些在我脑海中乱成麻的想法瞬间消失，耳边的风声夹杂着郁垒的声音，让我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我回过神，更紧地抓住了郁垒的手臂。

现在再怎么紧张都已经挽救不了现在的形势。我妈在陆梓铭的手上，而且还是我亲手把他们送到陆梓铭手上的。

“郁垒，我们去哪里？”

郁垒的脚步有一瞬间的滞缓，接着又飞快地回答我：“去他们老巢。”

我整个人昏昏沉沉，身边的场景在不断转换。差不多是十几分钟，我们竟到了一片坟地。我没想到W市会有这么一片乱葬岗一样的地方。

现在的墓地已经商业化，专人照管，甚至都能称得上商品房。可这个地方，每个墓碑都是歪歪斜斜的，甚至有些只有半截，即使在白天，看起来也有几分诡异。

“主子。”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小白出现在我们视线之中，毕恭毕敬地对郁垒行了个礼。

郁垒把我放了下来，交给小白。我这才注意到小白的身后影影绰绰站着很多人，或者说是，鬼差。就像是当初在那个封闭的小山村，一群的鬼差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带走了村庄中的所有人。

小白把我挡在他的身后，抬眼问郁垒：“主子，接下来……”

“炸了。”

“炸了？”我愕然瞪着郁垒，尽管这里的都是一些死人，但是逝者为大，这个地方怎么能炸了？

“你忘了刚刚的事情？”一句话，打断了我所有的心慈手软。我一咬牙，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我们周围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而我就站在爆炸的中心，看着四周尘土飞扬，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固体，看得我心惊胆战。

垂在边上的手被人拉住，我看着站在我侧边的郁垒，却见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尘土消失的地方。

陆梓铭的声音穿透沉沉烟雾，带着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郁垒，你觉得你把我这个地方炸了就没事了吗？”

话音落下，我就听见我妈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声音：“晓晓——”她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说不下去了。

我看见她的身影在烟雾弥漫的那一头倒下，小叮当清脆而呆滞的声音在整个坟地上空回荡：“1,2,3,4,5……”

“妈！”我不知道小叮当在数什么，我只知道，我妈要死了。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因为我这个不孝女儿让她经常操心，连带着心情一度抑郁。

可是现在，我还没有好好照顾过她，她就要因为我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种抓心挠肺的焦虑和害怕，让我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却撞在郁垒他们无形的屏障上，巨大的冲力让我摔倒在地。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郁垒的脚边，抓着他的裤脚仰着脸看他，然后苦苦哀求：“郁垒，求求你救救我妈妈。以后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再也不会心软了。”都是因为我的心软，才会把我妈陷入这样的困境。

如果当时郁垒把陆梓铭给杀死了，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出现。我憎恶自己的愚蠢，甚至想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扇几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豆大的眼泪涌进我的嘴巴，顺着我的脖子落下，让我的胸口一片冰凉。

因为我听见郁垒跟我说：“晓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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