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清晨，一部分谜底揭晓的日子。&29378;&20154;&23567;&35828;&32593;&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

蓝夫人先是让黑袍卫送在走了驿馆里的羁客，然后带着我们几个奔向了帝都的广场。蓝夫人说还要跟庞羽东讨一笔债，这是在庞羽东死前欠下的。广场上仍然是残尸弃首无人收拾，血腥味吸引了许多的虫蚁飞兽，三足鸟群起群落地啄食着腐肉。

杨浩铭凑到我身边对我说道：“你是对的。”他顿了顿又说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说怎么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尸体陈列在某个场馆里供人参观？”我笑道：“伟大者埋其名姓，自大者扬其身躯。有些人愈是希望后人对他顶礼膜拜，愈是能收获玩笑与鄙夷。”

蓝夫人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前行，她笔直地走着，踩碎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我们跟在她身后走着，默然无语。蓝夫人边走边说：“患者讳死，医者却漠然如无物，见怪不怪。我能长生，却有一死之愿，求之不得。生死原本无奇，所谓尊严何物？少见多怪。”

蓝夫人历经沧桑，她自然觉得生死无奇，尊严如同虚幻。我不能认同她的说法，可惜我也没有理由去反驳。每一种对生命的见解都来自那些过往，而这些过往都在马不停蹄地构建着我的世界观。惨淡的岁月里活的有尊严并不容易，死的有尊严则更难，地上被蓝夫人踩碎的尸骨就是见证。我反驳不了蓝夫人对生命的见解，但我至少可以把下一具即将被蓝夫人踩碎的尸体移开。

我的动作引起了蓝夫人的不满，她冷笑道：“我可以在整个东苍肆意行走，你所做的都是徒劳。”才说完这话，她便跃过了我。我听见地板粉碎的声音，我急忙回头，扬起的灰尘瞬间就迷了我的眼。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蓝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挂着泪水，笑道：“我总能保住一两具的。”我快速地把身边的两具无名尸背到了身上，但蓝夫人轻轻一指，这两具尸体就化成飞灰。我四处奔走，蓝夫人只是站在原地随意地指点着，一具具的尸体如同是幻影一样被风吹散。我向远处奔跑气喘吁吁，广场突然裂开又闭合，一切都掩埋在裂缝里。

我望着蓝夫人，蓝夫人说道：“你以为你在保护它们，但它们却因为你而全部毁灭。这就是你所谓的尊严？”我哈哈大笑，笑的快要窒息，我喘着气说道：“这就是我所谓的尊严，既是他们的，也是我的。你以为你毁灭了他们，但他们却因此而免除了被啃食、被嘲讽、被冷眼、被舍弃。谢谢你为他们建的天墓。”我转身离开了他们，我听见伊薇娅在喊我，为了那些微的自尊我没有回头。蓝夫人又如何，我只按自己意愿的而活着。

缓步走在帝都的街道上，断壁残垣、兵荒马乱，繁华不再、人去楼空。羽人为他们的国家建设开垦，到头来只落得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他们固然可怜，却更加可恨。他们建设高墙以为可以防御外族的进攻，却没想到遮蔽了自己的阳光。他们打造刀剑做为抵御外敌的武器，却没想到刀寒了亲人的骨、剑冷了亲人的血。他们研制出超越法术的战车以为可以让整个东苍都对他们刮目，但最终战车却从自己的身躯上碾过。他们想不通原因，他们更不敢相通这个原因，仿佛悬在头顶的剑，只要一说出这个原因剑就会插入喉口。

我在城门边上看到一位老人家孤坐着。我上前与他问话，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这个是非地。老人家说他舍不得走，他从小生活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切，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该怎么活。我对他说道：“天冀军随时会来，你在这一点都不安全，还是离开吧。”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也老了，也活不了几年，死在哪都不如死在故土。我也能体谅圣祖，为了朝纲稳定，死些人也是应当的。我年青的时候就为国征战，如今年老体衰还能为国捐躯，也算是我的荣耀了。只是希望我们这些老东西死后圣祖稳坐庙堂，文治武功平定天下，带领羽族走上繁荣富强才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气。老人家或许永远也想不到他一心一意要保护的国家正在被他一心一意所信奉的圣祖一点点的摧毁，如果一个国家需要自己的国民牺牲生命去保护的话,就让它灭亡算了。这个互相残害的国度里每个人都是不幸者，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幸运者，屠刀在侥幸者得意的那一瞬间就切断了他们颈脖，滚落的头颅上还遗留着那丝笑，却也不知道这抹笑是得意还是讽刺。

思索着，我正要走出城门，却听有人喊我名姓，我转头四下寻找，终于在城墙之上发现他的身影。高墙插满了尖尖的木刺，那人就站在木刺上，夺目耀眼。我抬头对他说道：“你好啊，是你在喊我么？”那人从高墙上飞身下来然后对我自己观瞧了一番之后，这才说道：“你当真就是木透？”

我再三肯定之后，那人对我抱拳拱手，说道：“我叫羿，按约定而来。李先生……”他的话没有说完，大地一阵颤抖。我跟着羿的眼神向广场望去，烟尘弥漫。羿一把拉住我的手，说道：“抓紧了。”然后我就觉得眼花缭乱，待我重见光明之时，却已然身在广场之上了。

杨浩铭、梵涛和伊薇娅都站在广场中央，蓝夫人与庞羽东却悬浮在他们的上空，正在进行打斗。杨浩铭最先发现了我们，他赶过来对我说道：“木头，你怎么回来了？赶紧离开这，你的法术低微很容易受伤的。”之后他才注意到羿，又问我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除了知道他叫羿之外。我对杨浩铭耸了耸肩，表示不知。羿对杨浩铭说道：“我是按约定来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他的安全。”我问杨浩铭突然争斗起来，杨浩铭解释说蓝夫人与庞羽东没谈拢就直接才打了起来。

我又问道：“怎么庞羽东这么厉害？”杨浩铭摇了摇头，叹道：“他把两本天书吃了，不然怎么会谈不拢。”天上两人斗来斗去，也分不出一个高下。

悬浮在空中的庞羽东大笑道：“蓝夫人，天下所有人都奉你为大陆第一，只要扫清你这个障碍，我就是一统东苍也未必不可。”蓝夫人同样笑道：“区区两本天书而已，当真以为能奈何我？”庞羽东冷哼一声，说道：“要是再加上九凤呢？”话音才落，皇袍之上九头火鸟冲天而起。杨浩铭见状，一拍我的肩膀，然后不慌不忙边走边对九凤说道：“九凤，来来来，跟我来。”九凤被引至一旁，与杨浩铭打斗起来。

两边的打斗激起一阵阵的气流，风沙弥漫。一块大石被击飞向我奔来，却被羿牵牵抓在手上，只见他轻提着巨石，也没见有什么动作，那巨石却一点点的粉碎如沫。羿对我点了点头，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我问羿：“你是按什么约定而来的？”羿说道：“与李先生之约。”我又问：“哪个李先生？”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解的说道：“李墨李先生。”

这是我仅有的几次听人提起李墨的名字，关于这个人我只知道他是蓝夫人的丈夫，他定立了最不坏制度，他留下一本叫《预示》的怪书，他去了西野。除此之外，这个人就像是一个谜，明明有个全东苍闻名的夫人但他却好似被人遗忘，明明定立了人族最不坏的制度却没有被正式记载进史书。

我问羿：“李墨先生跟你约定了什么？”羿说道：“约定的内容很简单，今日与你相见然后为你做一件事。”两边的打斗越来越激烈，就连梵涛与伊薇娅都抵挡不了被卷起的乱流，羿向他俩一招手，喊道：“这来。”梵涛与伊薇娅的身躯不受控制，几个起落便进入到了羿的保护圈。

梵涛有些惊讶地看着羿，问道：“先生好古怪的法术，不知师承何人？”羿歪头一笑：“浑然天成。”伊薇娅很是紧张地看着两边的打斗，全然没有把我对她的关注放在眼里。

我捏了捏鼻子，感到有些没趣。我开玩笑对羿说道：“你说可以帮我做一件事，那如果我要你杀死那个人，你能做的到么？”我指了指庞羽东。

羿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就杀了他么？”我有些惊讶，我以为他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于是我又说了一遍。他笑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杀了他还是等一会杀他？”我有些混乱，我试着梳理了一下头绪。我指着蓝夫人问羿：“你知道她是谁么？”羿说道：“李夫人。”

我琢磨了一会，说道：“你说的现在杀还是等会杀是什么意思？”羿回答道：“现在杀了他呢，大家都平安无事。等一会杀呢，李夫人会受伤。”我赶紧说道：“现在就杀了他……”我的话说晚了，蓝夫人真的受了伤，明晃晃的宝剑刺穿了蓝夫人的肩胛。

庞羽东得意之时，羿张开了弓搭上了箭，轻描淡写地朝庞羽东比划了一下，然后就把弓箭收好。羿对我说道：“约定完成，我要回家了。我妻子还等着我呢……”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庞羽东摔成好几截，所有人都愣住了。

羿朝我们笑了笑，然后又对梵涛说道：“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天书取出来啊。”伊薇娅却一点也不慢，立马就跑到了蓝夫人身边给她包扎伤口，只是蓝夫人不死之身，这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而另一边杨浩铭稳压九凤一头，失去主人的九凤悲鸣不已，杨浩铭心生不忍便放九凤离去了。

羿唱着小调一步三摇地走到蓝夫人面前，轻声说道：“李夫人，这张字条是李先生留给你了。我刚才忘了，心急赶着回家喝汤，真是不好意思……”蓝夫人打开纸条，脸色连变，她有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看出血来。

羿摇了摇手中的弓，说道：“有人想跟我一起回家喝汤的么？”我快速地举起了手，伊薇娅连忙附和说要去。蓝夫人厉声说道：“不许去。”羿轻拍着自己的脸，笑咪咪地说道：“倘若我真心邀请这位姑娘去呢？你也不许？”蓝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我说不许就不许。”羿摊手说道：“那好吧，木透兄，看来只有我们俩为伴了。”

我看向杨浩铭和梵涛，杨浩铭摆了摆手，说道：“实不相瞒，哥哥我现在是赣城的治城，我有公务在身。”梵涛说道：“我跟小娅在一起。”我有些失望，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羿吹着口哨，召来一只巨大的动物，羿说它是云猫。我跟伊薇娅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就坐在云猫上，越飞越远。

云猫很柔软，轻飘飘的仿如柳絮。我问羿：“你家在哪？”羿装模作样的冥想了一会，这才说道：“一个你很想去的地方。”我脱口而出：“昆仑。”羿笑道：“是，也不是。”我心生好奇，又问：“如何是，也不是？”

羿拍了拍云猫的脑袋，云猫微睁着眼回头望了望，宝蓝色的眼睛在一片洁白中更显的睿智。云猫调整了一下飞行的方向，又继续眯上了眼睛。羿这才对我说道：“世人常说的昆仑是指昆仑山，而我说的昆仑是指昆仑之墟。昆仑山上有昆仑墟不假，但昆仑墟却不在昆仑山上。”我完全被羿绕糊涂了，也懒的去猜想，反正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端坐着，闭目养神。云猫飞行的速度不快，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飞到昆仑。我一阵胡思乱想，完全没有了养神的心态，睁开眼来一看，却见浮云挂在山腰间，再定睛一瞧，分明是昆仑。羿见我瞪目惊诧，笑道：“云猫有缩地之能，万里之遥远不过是咫尺之方寸。”

我让羿把云猫降在昆仑的山脚，写有昆仑两字的石碑就立不远处。我在石碑的旁边挖坑撅土把戒指与骨灰埋下，又按着羽族的风俗在坑上栽上一棵小树。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尘归尘，土归土。我唱念着往生的祷言，微风将祷词送给了不动的昆仑。

羿在一边哈哈大笑，他笑说我正事不做就只会玩弄这些繁文缛节。我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他，我的能力有限，我逃不出那座牢笼更杀不了庞羽东，于是我也只好放声大笑。羿把云猫唤来，对我说道：“我可没时间听你傻笑，赶快上来，我们要进昆仑墟了。”话才说完，云猫一个健步向奔来，我慌忙向后退去却仍然被云猫叼住，再观瞧却是一派繁华景象。

古槐矗天，浓阴洒地。远瞧雾气沼沼，瓦窑四潲。门庭壮丽，金匾高悬。上有华灯，下有懒凳。四扇绿屏风洒金星，四个斗方写的是“斋庄中正”；背面是“严肃整齐”。前有高楼大厦，后有小院泥轩，金碧辉煌，千门万户，左龙右凤，横搭二桥，以通来往。七步一阁，八行一宫，外有千山万景，内有锦锈华堂。

院里有对对花盆，石榴树，茶叶末色养鱼缸，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各种鲜花，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又有美人在庭院阿娜流转，说是侍弄花草分明是长裙洒舞、玉面捎春。

我瞧过的美人不少，伊薇娅、蓝夫人各有其妙，而唯独眼前这位美人却占尽天机霸满颜色，臆想之美亦。心神慌乱之时，却听得耳边有浅笑声仿如风抚铜管般轻脆，抬头细听偏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好生的遗憾。

那女子放下手中水瓢对羿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羿指了指我，佯怒道：“路上这小子耽搁了片刻，让你好等了。”

那女子笑道：“瞧你说的，我便是等你到凄凉荒苦也自是情愿之极，哪里会怨你。”

羿牵着那女子的手，说道“待明日我去取出仙药，我们便可以双宿双栖坐看天地荒老了。再也没有离愁别恨，再也没有担惊受怕。”

那女子依偎在羿的怀里说道：“嗯。听你的便是。你渴不渴，我去盛汤给你喝。你饿不饿，我去下碗面给你吃可好？”

我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也饿了。”那女子扑哧一乐，脱离开羿的怀抱对我说道：“好好好，也给你下一碗。”说罢便转身走向内屋去了。我问羿：“这就是你媳妇啊，瞧你们那肉麻的样。”羿得意地笑道：“我自得其中欢乐，哪管旁人会有恶心。”

这就是爱情么，那我和伊薇娅离爱情还差很远很远。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

绘花者，不能绘其香；绘风者，不能绘其声；

绘人者，不能绘其情；绘世者，不能绘其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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