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浮动，手下的一笔一划，不但没有让莫夕心静下来，却有了越发烦躁的迹象。今日真正是乱了心境，罢了，莫夕放下紫毫笔。松开袖口，后退几步端坐在椅上，懒懒的开口：“雨烟，你识字么？”

“回娘娘，雨烟小时候上过私塾，学过几个字。”

“那你可知‘忠’字如何写？”

雨烟痛苦的闭眼，随后睁开，“奴婢知晓，上面一个‘中’字，下面‘心’字。”

很好，莫夕轻眨眼，继续问道：“知道‘忠’字，何解么？”看了眼脸色难看至极的雨烟，不等她回答，接着道：“古人谓：忠者，德之正也。惟正己可以化人，故正心所以修身乃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说，尽忠是做人是根本，你做到了么？”

不停的磕头，哽咽哑声道：“奴婢没有，请，娘娘责罚！”

“责罚！”莫夕霍地站起，随手拿起手边的紫毫笔朝雨烟一仍，打在她头上，骨碌碌在地毯上滚圈。气喘愤怒道：“责罚，我要是责罚你，你可能还会在这里么？”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请，请娘娘息怒。不要为雨烟气坏了身子，奴，奴婢不值得！”雨烟暗暗哭泣，嘴唇早已咬破，满脸的泪水泛滥，娇弱无力，真是惹人心疼。

“你，是不值得！”莫夕疾言厉色，脸上犹带着怒色，但又看着雨烟悔痛的摸样。扼腕长叹身子一垮，愣愣的坐在椅上。看着地毯上的墨迹发起呆，疲惫的说：“我不想多说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抹干眼泪，抬起泛红的眼睛，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勉强抑住混乱的气息，“娘娘，您请问吧！”

拿起另一支羊毫笔，点上墨汁，铺上宣纸，“是不是你唆使初云去御花园摘花的，是不是你把我的举动说给了他人，是不是你？”

“是，是，都是奴婢，请娘娘赐死奴婢吧！”泣不成声的扑倒在地面，她恨那人，更恨自己，世事无常，怎奈她敌不过权利，只能任人宰割。

“赐死？”莫夕冷哼，“虽说赐死你易如反掌，可本宫没那么狠毒。”放下羊毫，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汁，挑眉看着她，“雨烟，我待你不薄吧！”见她要说话，莫夕抬手止住，“你我是主仆，也许对于你来说，我们之间始终还是隔着一条鸿沟。不过，初云对你来说是平等的吧，她经常跟我说，你俩情同姐妹，你也帮了她不少。只可惜你今日的作为，不但让她伤了身，还伤了心啊！”

“呜呜，…呜呜，奴婢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初云。娘娘，娘娘求您赐死奴婢吧！”

“是不是本宫生活的点点滴滴，你都一字不露的说给了她听？”

黯然答道：“…是…。”

一声长叹，想她也是个可怜人，莫夕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再气愤，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涩然的闭眼，睁眼利光一闪，不过有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莫夕此时瞳色暗紫一瞬，“罢了，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你，你去浣衣局吧，好自为之。”

震惊的抬脸，泪雨婆娑的磕头谢恩，“谢娘娘，谢娘娘不杀之恩！”费劲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去，神情恍惚。

“慢着！”

绝望的脸忽地放光，欣喜的回头，“娘娘，您还有何吩咐？”

“本宫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见初云，明白么？”

莫夕的话似是一道惊雷，雨烟双眼如是一潭死水，眼下划过一丝了然，痛苦的回答：“是，娘娘，奴婢告退。”惨白个脸，踉跄的扶着门框走出去，眼底是深刻的绝望，懊悔。茫然看着灰蒙的天空，长叹，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呵呵，不禁发出一声凄凉的惨笑。

雨烟的离去，莫夕自是有些伤情，不过她还有事情要做。走到床头，抽出床头的暗格，一个大红色的小布包。拿出来，感受着冰冷坚硬的触感，嘴角泻出莫名的笑容。

一路上，莫夕在想着与那人见面的情形，也许是假惺惺的和谐，也许是一阵舌枪唇战，也许是相见不欢，却没想到会是眼下这样子。

踏入相思殿，就有股肃杀之气，莫夕心下一紧。停顿脚步，犹豫会儿继续往前走，却见庭院内没有一个人影。空空凉凉，莫夕立刻意识到有问题，可是还是盖不住好奇心的作祟，迈步往寝宫里走去。

撩开朦胧的纱帘，几许寂寞，几许空荡。凝神小心翼翼的走，拐过鸟语花香的屏风，忽地模糊听见声响。精光一聚，立即往发声处跑去，越近越能听到，这是，这是刀剑相击的声音，莫夕不得不诧异的停下。

一个嫔妃的宫殿，怎么可能会有刀剑，难不成是有刺客。想到这个可能，莫夕一脸凝重，其实按以往来说，莫夕必定会转身就走。可，今日不知怎么地，不由自主的往里走。

脚步轻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刀剑相鸣响动近在耳边。悄悄的透过梁柱往里看，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粉，互不相让。

风驰雷电，飘逸的身姿，游刃有余的与黑衣人对打。一袭粉衣纱裙的婧妃好似空中的樱花，灵活乱眼，只见翩然一跃，躲过黑衣人煞气腾腾的一刀劈。剑花挽起，青丝随内力而动，双颊因剧烈运动泛红，狠厉的娇斥：“是谁派你过来的？胆敢犯到本宫头上！”

黑衣人不言语，只是双眼一眯，杀气外露，手腕一翻，瞬间消失不见。莫夕紧靠着梁柱，聚力想要看清黑衣人的踪影，可是那婧妃一动不动。莫夕虽厌恶她，可是也不想她死于非命，却见她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脚尖点地一退。赫然在她刚刚待过的地方一道五爪印，瞧着那处，她额头慢慢沁出汗水，脸色阴沉，纵声喝道：“出来，你出来！竟敢偷学寒月宫的绝学‘失影无痕’！你给本宫出来！本宫要刮了你，贼子！”

“还不知谁是贼人，背地里瞒着师傅练就掌门人的绝活！”

嗬，婧妃神情大惊，脸瞬间泛白。不可能的，这人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师傅派来的杀手。抿唇提剑于胸，做好防御的姿势，原地转圈四周环顾。莫夕闭气敛神，紧张的观看着局面，心中同时想到：这黑衣人会是谁派来的？与婧妃有何深仇大怨，要置她于死地。

银光一闪，空气中响起尖锐刺耳擦破音，一道明晃晃的刀尖直刺婧妃。速度之快，犹如蛟龙出水，潮鸣电挚般出击。婧妃避闪不及，危急时刻使出‘飞燕旋舞’，可是依然被狠狠的砍到了手臂。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粉衣，婧妃脸一阵青，一阵白，恨恨的看着黑衣人，一字一顿道：“本宫一定要杀了你！”

忽然俩道身影消失在寝宫里，莫夕正疑惑之际，就看见空中霍地迸出火花，刀剑相拼。婧妃手臂受了伤，明显落于下风，吃力的应付着。兀然黑衣人大刀一震，婧妃的剑脱手，黑衣人趁机朝她大刀一横，婧妃惊慌的下腰，躲过致命一击。黑衣人似是不甘心，又继续飞起一脚，婧妃腹部正中这一脚，一声惨叫，飘然如落叶般狼狈重摔于地。

白若一张纸的脸庞，费力的支起身子，‘哇’的吐出一口血。莫夕意外的发现婧妃的眼神不再狠厉，而是带着不可置信的伤心，震惊的看向黑衣人。她看见了，就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她抓伤了黑衣人的手腕，却瞧见了令她身心俱灭的图腾。那图腾，她记得，而且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手缓缓是抬起，指着黑衣人，断断续续的说：“你，…你是…是他派来的人！”

蒙着面的黑衣人，凉凉的看着有气无力的她，不作任何言语回答。可是他的沉默，让婧妃彻底明白，原来真是那个人。清楚了，明白了，婧妃凄惨一笑。寡白的脸上，似是在自嘲，哀伤，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渗人无比。莫夕从她的笑声中听出了绝望，爱意，恨意，她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婧妃突然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兀地眼前银光一逝，莫夕身边传来‘砰’的撞击声，赫然回头一看。地上一片桌椅的烂骸，正对上一双怨恨哀恸的眼眸，清晰的从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冷漠凝重的脸色。刚要说些什么，颈脖一紧，来不及反应。眼内的景物刹那倒转，随后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耳边响起嘲讽的笑，嘶哑冷语：“尹莫夕，我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正好，今天就把你结果了，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掐住莫夕的脖子，全然不顾她的越来越惨白的脸。见远处一动不动的黑衣人，他眼中滑过的一丝紧张，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恨意乍起，朝黑衣人得意蔑视冷笑，举起剑快而狠的刺向莫夕。

‘叮’，手中剑受到重击，斜飞狠狠的插进梁柱，婧妃不死心，挥起一掌，就要从莫夕头顶打去。

手掰不开婧妃的手，喉咙里也慢慢有血腥，见着她举剑而来，眼里紫光暗流。黑衣人射出的暗器，击开了长剑，想到婧妃定会不死心，果然见她挥掌。脑子里闪现模糊的画面，不及思考，灵巧的接住她的掌势，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转。右手袭上她渐渐止上血的手臂伤口，她吃痛一叫，瞬间脚下旋步，轻易地滑出了婧妃禁锢自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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