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这一胎，按天数的话，还要有半个月才对，但因为白日里坐马车，直颠了两个多时辰，她一向又娇贵，这到了府里，再没有别的精力，直接躺到了床上歇了，可是，睡了一会儿，就感觉小腹下坠，有胀痛感，自己吓坏了，忙着喊人，好在，产婆是一早就叫好了，一直在府里，过来后，周姨娘这里倒痛快，羊水已经破了，已经开始阵痛，喊声一声高似一声，产婆忙着安抚她。

周姨娘一边疼一边喊相公，于是下人们忙着去叫大少爷过来。

但沈玉浓来了，按着规矩，他即使来了，也不能进到产房里，只得在外面来回的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夜虽然已经深了，但府中的主子差不多都得了信儿，又都赶了过来。

沈老夫人与沈夫人坐在外面，看着沈玉浓走来走去，那样的焦急，沈夫人就叫他说：“浓儿，别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不要急，快快坐过来，慢慢的等着吧！”

沈玉浓哪里坐得住，还是在那里走来走去，刘七巧也过来了，坐在沈老夫人一边，心里也急，也担心，虽然周姨娘平时那样的跋扈，但此时，听她在里面叫得这样的凄惨，她不由得也是很担心她。

其余的几个姨娘也很担忧，二姨娘虔诚地双手合十，不停地嘴里念着什么。

皇甫皓月身子不好，也赶了过来，沈玉浓不时的走到她的面前，和她说上几句，刘七巧在一边，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却有几分不自在，感觉这些姨娘里，与沈玉浓心上贴的更近一些的，却是这个皇甫皓月，不论沈玉浓有什么事，最先想到，最先去问的，总是这个正牌的老婆。

也许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感情，沈玉浓也不是从开始就是现在这样一副万事尽在把握的样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进退有度的人，他也有懵懂的少年时，也有少时的冲动与不安，那种种的种种，知道的，也只有那时嫁与他的皇甫皓月曾经看到过。

所以，就算是现在，两个人并不如以前那样的亲密了，可是，一有事，皇甫皓月还是沈玉浓心里最先想告之的人，第一个想分享的人。

结发之妻，便是如此吧！

里面的周姨娘叫得撕心裂肺，外面等着的人，千姿百态，进出的仆人，都一脸的严肃，因为主子们现在都是一副焦急的样子，他们也不敢放松。

就这样到了半夜子时，终于在周姨娘一声大叫之后，一切开始平静下来。

里面没了半分动静，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还不及沈玉浓叫人上里面去瞧，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那般的响亮，划破了这夜的紧张。

“生了，生了……”沈老夫人第一个叫起来，饶是一辈子宠辱不惊的老太太，这时也是一脸惊喜若狂状，她的一边，沈夫人也站了起来，扶住老太太伸过来的手：“是，生了，生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沈玉浓跑到了房门口，对着紧闭的房门，努力地要向里瞧。

这时，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婆子笑着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

见了沈玉浓，忙着道喜：“恭喜大少爷，恭喜老夫人，夫人，是个小少爷！”

一听到小少爷三个字，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脸。

沈家有后了，这是所有人心里，想起的声音。

沈玉浓高兴地叫道：“是小少爷，快叫我看看！”

婆子小心地将襁褓递到沈玉浓的怀时，沈玉浓小心的抱住了，他上次抱这样小的孩子，还是五年前，念慈念恩小时候，这时，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怀里的小孩子，婆子揭开了襁褓，让沈玉浓看到那张小脸，皱巴巴，头项的黑头发粘在一起，额头上还有点点的血迹，小家伙冷不丁见了光，有些刺眼，闭着眼，又哭了起来，声音还挺亮，沈玉浓兴奋中，抱着它给沈老夫人，沈夫人看：“奶奶，娘，我有儿子了，看看，他哭得好起劲！”

沈老夫人与沈夫人忙着围过来，皇甫皓月在婉儿的搀扶下，也凑过去看。

二姨娘也过去了。

大家围得沈玉浓简直是密不透风。

所有人都看向襁褓中的婴儿，还很小，眼睛紧闭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只晓得不高兴了，就嗷嗷地哭着。

那样能哭，沈老夫人突然想起来，忙着说：“哎呀，咱们光顾着看他了，他这刚从娘肚子里出来，这一定是饿了，请的奶妈子呢，快，快叫她来喂奶啊！”

众人散开了，刘七巧看到走上来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从沈玉浓怀里抱着孩子，也不忌讳大家，直接揭了衣服，就奶起了小少爷来了。

果然，小家伙不哭了，闭着眼睛，立即喝起了奶来。

沈老夫人与沈夫人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开心了，两个人看着那孩子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

“真的是饿了，呵呵，还是娘你说得对！”沈夫人笑道。

“是啊，看他，吃得这样的有劲，这是饿的！”沈老夫人笑道。随后，她又向着沈玉浓说道：“等产婆她们出来，收拾好了，你进去看看海棠吧，辛苦她了！”

这还是第一次，沈老夫人这样亲热地叫着周姨娘的名字，沈玉浓娶周海棠，沈老夫人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在她心里，是极不喜欢的，毕竟周海棠的出身，好说不好听，但她向来对孙子是宠溺的，孙子说要娶，她也没有拦着，但总是对着周姨娘，不冷不热。

但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重孙儿，竟然是从那个她不甚喜欢的，出身青楼的周海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沈玉浓点点头，这时，卧房里的门已经打开了，一股血腥之气传出来，素来说，产房不洁，但沈家不是官宦之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何况众人皆知，沈大少爷，向来最疼惜他的那些个女人们的。

仆妇们忙着把床铺收拾干净了，有人领着产婆去领赏了，丫鬟银凤与金雀，给周姨娘擦净了身子，又换过了床单，换上了干净的内衣，小心地拢好了头发，正挂好了帷幔，却见沈玉浓走了进来。

两个丫鬟忙着万福，嘴里叫着大少爷，周姨娘在床上听到了，扭过头来看，沈玉浓忙着走近去，扶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周姨娘眼里又涌上了泪，刚刚疼得她以为自己要不行了，是真疼，一点夸张也没有的，产婆一个劲的让她用力，她感觉自己已经要死去了，那孩子还不生出来，直到产婆说，婴儿的头围太大，怕再生不出来就得闷死在里面，她吓坏了，听到两个产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下面，割裂一样的疼，她痛得要昏死了，却听到丫鬟银凤哭在一边说：“姨娘，姨娘，小少爷就要出来了，您再用回力，大少爷就在外面，他心疼您呢，您听见了吗？他一直在喊姨娘的名字！”

周姨娘疼得浑浑噩噩的，隐约仿佛好像真的听到了沈玉浓在叫她的名字。

一如初相见，小海棠，他叫她，她在窑子里学会了十八般技艺，全全的用到了他的身上，他宠她，爱她，小海棠，他坐在花阴下，玉一样的手捏了酒杯，曳斜着眼睛看着她。

“相公……”她叫，再用一次力。

感觉下面像是流出了许多的血，疼得她要曲起了身子，但是，与血流出的，还有一个肉团子一样的婴儿，她感觉肚子一下子轻了下去，身体的一部分，也一起流出去似的，她累得放空了心思，与眼神。

所有人都呆住了，血色中一个婴儿，产婆一下子拎起了那个婴孩儿，倒提在手里，再向着屁股啪啪打了两下，这婴儿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那样的响亮，那样的委屈。

无力的周海棠望着床账顶，听到产婆们在恭喜着她：“恭喜姨娘，是位小少爷！”

没有太多的惊喜，她一直知道，是个儿子。

太疼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现在，才缓过来，沈玉浓拍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们的儿子，小海棠，你给我生了个儿子，他们都说，长得像我……”

“是吗？”周海棠这时才恢复了神智，看向沈玉浓，他兴奋得眼睛里都是喜悦，她感觉刚刚的一切疼痛都是值得的，“像相公吗？”

沈玉浓向后点点头，那奶妈抱着小婴儿走上前来。

已经吃饱了奶的小婴儿，美美的睡着，脸上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了，这样小，却很白净的，光洁的额头，眉清目秀，小嘴在睡梦里，不时的抖一下，仿佛还在吸着奶一样。

沈玉浓接过孩子来，递到周海棠的身边，让她好好地看着他们的这个孩子。

“真好看，他可真好看……”周海棠由衷地赞叹道。

沈玉浓也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是，太好看了，是个儿子，小海棠，你给我生了个儿子！”

周海棠美美地笑了，心里这时又得意起来了，与此时的喜悦相比，刚刚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了，她那样的开心，喜悦，这一世，有这一个儿子傍身，她再也不会怕了，这是沈玉浓的第一个儿子，虽然她只是个妾室，但皇甫皓月的身子那个样子，还能活多久都不一定，生孩子是一定不能的了，这个儿子，是沈玉浓第一个儿子，地位当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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