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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彧闭上眼睛,能切切实实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银翘拿出银子,分明买的是马,而非他这个人。
他只是一个附带的。
许银翘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裴彧眼中流露出的脆弱,让她莫名有点怜惜。不过,这一星怜惜,如同泡沫般一闪而过,很快便化为乌有。
她已经不愿意在裴彧身上倾注更多感情了。
许银翘轻轻一个点头,落在裴彧心里,恍若千斤之重。
他好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有风吹过,就能很容易将他连同落叶一起扫落。
“为什么?”裴彧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执着,“你明明救了我,却不与我相认。银翘,你在做什么好人?难道你天生善心漫溢,满到能去战场上,救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裴彧的敏锐,简直大大超出许银翘的想象。
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无从解释。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裴彧眯起眼睛,他的神态,带着一股熟悉的危险。
记忆中未失忆的裴彧,与现实中渐渐重合,许银翘心中生惧,不由得后退一步。
裴彧的鼻子嗅到了许银翘身上满满的抗拒。
“是爱人,还是仇人?”他摇了摇头,“还是说,二者皆有?”
“就算你猜中了,又有什么用呢?”许银翘幽幽道。
“过去的事情,都在过去了。”她说着,找回了从前的镇定,“你知道么?如果有一件事,别人不想提,那么你也不应该刨根究底。”
许银翘说着,歪了歪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话音落下,一双眼睛看向裴彧。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眼中,澄明如水,无爱无恨。
可是裴彧偏偏不肯放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叫我虿奴,银翘。这个称呼,是我母亲呼唤我的,连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你是从何人那里得知的?”
他的意思,是疑心许银翘也是养蜂夹道的宫女,因此知道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
许银翘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旁人,这是你亲自告诉我的。”
她这话,如同给裴彧的心中投下第二颗炸弹。
裴彧的心,再次狠狠震动起来。
“你没骗人?”他的声调,都有些颤抖起来。
许银翘清明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你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么?”裴彧咬着牙道。
“你没说过。”许银翘顿了一顿,“但是我查过。虿,蝎也,尾带毒针,以毒入药。听起来,不是很吉利……”
后面的话,许银翘说了半截,剩下半截吞进肚子里。
这个名字是什么寓意,裴彧这个当事人一定比她更清楚。
“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医女……”裴彧喃喃道。
他抬起头:“你说对了,银翘。这不是个好名字,因为我的母亲,她也恨我。”
说着,裴彧惨笑一声:“真可笑,是不是,一个人,不被父亲期待,也不被母亲爱护。这样一个人,怎么值得另一个人坚定的选择呢?”
裴彧的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几近透明,此时笑起来,秾艳中多了一丝脆弱,如同零落成泥的芍药。
他定定地看着许银翘,许银翘几乎瞬时就意识到,自己就是裴彧口中的“另一个人”。
她的心似乎被狠狠撞了一下。
本来许银翘并不准备与裴彧深谈,此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
“你的父亲与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银翘仿佛站在深渊洞口,向内窥入。
裴彧就是那道深渊,此时对她裂开了一道口子,许银翘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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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事情并不复杂, 甚至带这些俗套。
裴彧的亲生母亲,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灵蕙。
她出身江南,为一棹舟渔女。
灵蕙有一样事物与旁人不同, 她有惊人的美貌。
江南的水泽中流传着美人的传说,每一个见到灵蕙的人, 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上至王孙公子, 下至贩夫走卒, 灵蕙的美貌能一击必中,将男人迷得酥倒。
相传有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人,于春日花渚上偶遇灵蕙乘船而过, 当即淋墨题壁,赋诗一首。
姑射雪影照, 芙蕖分水来。
说这姑娘轻盈若冰雪, 从艳艳两丛荷花中撑船渡他。
如逢姑射神仙。
不过, 这位灵蕙姑娘很快就从江南销声匿迹。
无他, 她被一位年轻的王孙公子带上了京城。
其实灵蕙从小就知道自己貌美,少时, 她曾用幂篱覆面, 但若隐若现的感觉
, 更激起了众人探究之意。因此,她索性将真容曝露人前, 期冀于众人看厌她的容颜后, 便不会对她有更多好奇。
但是, 灵蕙的容颜比她想象得还要惊人。
有一回,一个关外行商特地行千里而来,一掷千金,只求灵蕙姑娘陪他一餐饭。
灵蕙拒绝了。
她并非不慕荣华, 但她也知道,自己拿了行商的钱,犹如小儿抱金过闹市,只有怀璧其罪的道理。
灵蕙索性躲进渚上,日日夜夜栖息在船中,祈求众人快快将她忘掉。江南水网罗织,灵蕙一会在这处,一会在那处,众人遍寻不见芳踪,对灵蕙姑娘的狂热,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有一日,灵蕙却在渚上听到了一曲乐声。
声音清越,隔水分花,在春日软绵绵的空气中漂浮着,诱惑着,如同一枚小勾子勾住了灵蕙的心神,使她往发声处一路探寻。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立于船头,背朝着他,灵蕙只能看到小半张侧面。但仅就一线管中窥豹的面颊来看,男人生得很好,少说也是十分俊秀。
另灵蕙在意的是他手中的那支长笛。
通体碧绿,晶莹若春日柳梢最鲜嫩一片柳叶。其声呜呜,如泣如诉,更奇异的,是围着那公子周身翩翩起舞的一群鸟。
相传尧舜一曲,百兽作舞。此人既非神祇,为何口中能吹出如此绝妙的华章?
灵蕙在远处观望,不由得心驰神往,内心的好奇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在一曲方歇,另曲未起的时候,她拨开了苇丛,露出身形,俏生生抚掌而笑道:“妙哉,公子之笛!”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
他容貌清嘉,线条俊朗,虽然没有让人掷果盈车的潘安之貌,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仿佛天下之事尽在掌控,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
男人看向灵蕙。一瞬间,他的眼中迸发出惊艳之色,眼尾不自觉弯了起来,下意识对灵蕙颔首。
灵蕙很清楚男人这幅神色代表什么。
每个第一次见到她容貌的人,眼中都会浮现出这种糅杂着惊艳、赞叹、渴望的眼神。然后,这种眼神很快被一种糜烂的,除不尽的欲望取代,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灵蕙,或碰一碰她的手,或摸一摸她的脸颊,想尽一切办法把灵蕙变成他们的珍藏。
灵蕙心里涌出一股担心。
她担心,男人惊艳的眼神很快便会变质。
但是,出乎意料地,男人的双眸,依旧澄净如水。仿佛刚刚有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湖,激起一圈圆圆的浪花,很快便销声匿迹到无形。
男人出声,声音清越:“姑娘乃知音也!”
他甚至没有问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灵蕙歪了歪头:“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此曲是某自创,还没有名字。”男人答道。
“曲调欢快,恰如春江潺潺,日夜不息。”灵蕙歪了歪头,回忆着自己的感受,“很好听。”
“姑娘喜欢就好。”男人脸上的笑容很温柔。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玉笛:“不过,这曲子还有后半阙未吹走,姑娘可有心一听?”
他还是没问她的名字。
眼前的公子,似乎将灵蕙当成了乡野之中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只求同她交流乐理,而非探究她的身份。
灵蕙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内心好奇的火苗倏地大盛。她将芦苇踩在脚下,踏出一个可容一人的平台,回忆着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才子之间的礼节,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公子请。”
接下来的笛声,却一改方才的欢快,幽噎低迷,如同昼夜之交时呜咽的晚风,又好像杜鹃的悲啼。
灵蕙听着,心情不自觉难过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噎着她的喉咙,哽着气管,一口气出不顺畅。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
似乎察觉到了灵蕙的不舒服,笛声戛然而止。
过了两秒,灵蕙才反应过来。“怎么不吹了?”她睁开迷蒙的眸子,看向公子。
那公子手执玉笛,微微含笑:“某怕再吹下去,你便要哭了。”
灵蕙低头照水,果然见自己一副泫然之态,粉腮上眼见着就要挂上几滴泪珠。她忙偷偷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低下头,有些羞赧。
“姑娘可否为此曲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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