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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彧没有卖关子,待耿将军看完,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邸报上云,一月之前,漕河帮派争斗,一队满载粮草进京的大船,悉数沉没。”
听闻此言,众人齐齐震悚。
“这个消息,没有传到京城,就被一股神秘力量拦下。漕船上载着的,正是供养十万大军的粮草。”
底下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可是,今年大周与柔然歃血为盟。粮草沉河,从别处再运便是。此时如何需要殿下亲自主持呢?”
裴彧的脸色不霁:“问题就出在,这封邸报,上了京城,却没来雍州。而额外的粮草,也没有来。”
十年前雍州大灾,众人都经历过。此时听闻又要经历一次缺粮的情况,众人不由得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不过,自从何刺史殉国后,军队历经改良,发展了屯田的军户。若是真有粮草断绝的情况,军户之田,或能用以苟延残喘。”裴彧冷静地分析道。
裴彧的话,好似给底下的军士们一颗定心丸,众人松了一口气,感觉重新又有了主心骨。
裴彧转身,拔出腰间的匕首,虚虚在帐中高悬的地图上笔画出了一条线路。
“那股柔然小队,第一次被发现的地方,是这里。第二次,这是这里的镇外。”
匕首在牛皮纸上画出一道隐形的线,线的方向,直指军田腹地。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裴彧为何如此重视此次行动。
“殿下明察秋毫,高瞻远瞩。属下,佩服。”耿将军恍然大悟,跪下抱拳,代众人说出了内心的感受。
面对夸奖,裴彧的面上没有丝毫松动。座下的众军士欢快地讨论起来,在他们看来,一股小小的柔然士兵,就算狼子野心,有深入大周的念头,但是,毕竟并非主场作战,柔然人还是并不占优势。
说不定,王中将一个人,就可以把柔然人都消灭殆尽。
裴彧看着大家骤然轻松的表情,内心却不是很美好。
几日几夜没合眼,他的大脑犹如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用手抚上额角,内里隐隐作痛。
但柔然人的侵犯还在继续。
裴彧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静下来。
“如若我的推断正确,柔然人在进入军田时,一定会经过此地的峡谷。”裴彧提起毛笔,蘸饱了墨,在地图上一处位置画了一个叉。
此处形如壶瓮,两口窄而长,中间宽而饱满。
“此处,便是伏击柔然人的最佳地点。不过,为了顺利将他们消灭殆尽,我需要一队士兵充当诱饵。为首之人,我会将其晋为有品级的军官。”
裴彧说到这里,环顾四周,似是一只老虎在寻找可能的猎物:“谁敢上前?”
有的人低下了头,裴彧只能看到他们一颤一颤的发髻,有的人双目茫然地放空,呆滞不语。
裴彧知道,贪生怕死乃人之本能。在一片深潭一般的沉默中,忽然有人站了起来。
“属下愿意。”
裴彧循声看去,一个熟悉的面孔。
“韩因,你很好。”
许银翘被编入了一个罗织的黄金牢笼。
这一次,没有白芷的替身,也没有绿药的掩护。有的,只是如同金刚般严守在门口的士兵。
她一旦离门庭稍近,士兵的眼光便如两道火炬直射过来,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软禁,妥妥的软禁。
许银翘只得缩回自己的房屋。更漏一滴一滴地坠落,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许银翘的禁闭,就如无止境的更漏一样,一眼望不到终点。
她没坐一会,就感到无端的烦躁。浑身上下,犹如有蚂蚁在攀爬,啃啮。
正在许银翘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窗外传来鸟雀的啁啾。
她正心烦意乱,此时听到鼓噪,更是不耐。许银翘起身,预备将窗户重重地甩上。忽然间,那鸟雀的形貌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只通体洁白的,鸟儿。
头上三点毫毛,毫毛上泛着蓝紫的光辉,组成了……
一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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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许银翘第一时间, 就想到了孔雀。
蓝莹莹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脑中如有黄钟大吕一撞,豁然开朗。
或许, 这只鸟儿便是母亲托给的信物。
当月氏的女儿需要帮助的时候,神鸟便会现世。
室内没有别的利刃, 许银翘将食指含入口中, 用力一咬, 直透皮肉。她双指捏住,点点鲜血,如同红梅缀在枝头上, 从床边一路延伸到了室内。
白鸟扑棱棱从树上飞下来,一步一啄, 循着血迹来到了许银翘跟前。
它似乎有了灵性似的, 喉中发出一声的长啸, 清亮如山泉。
许银翘从内裙上撕下一块白绢, 以血为墨,写就一封短
信。写完之后, 血色渐干, 干涸成褐色的枯河床。
许银翘将写着鲜血字迹的白绢绑在白鸟脚上, 绑好之后,她觉得系得不够紧, 又在外加了一层发带。
鸟儿被许银翘攥得很不舒服, 它的身子扭来扭去, 口中短促地啼鸣一声,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如同带了灵性般,滴溜溜转动, 幽怨地看了许银翘一眼。
似乎在催促她,快些,快些。
许银翘拿指弯轻轻挠了挠鸟儿下巴处的绒毛,轻声道:“就好了,别急。”
白鸟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廊下却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士兵的铁靴拍打在青石地板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旋即,门扇前,叩叩之声响起。
“皇妃,午膳到了。”
说着,门扇打开一道缝隙,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没了侍女,给许银翘端茶送水的,都成了年轻的兵士。
他越走越近,许银翘透着屏风,都能隐隐能看到他冠带上的条纹。
不好!
许银翘急忙将白鸟放入怀中,鸟儿似乎很不愿意被埋藏进这个封闭的环境中,狠狠在许银翘胸口啄了一下。
许银翘却没有心情在意这种突然的疼痛。
在士兵进入内室之前,她必须得将地上的血迹清除干净。
许银翘疾走几步,试图用脚尖抹去地上的红痕。但是干涸的血液如何能一下就抹掉,绣鞋使劲在地上移动,也只擦掉了些表面,圆圆的印子,仍然留在原地。
脚步声稳健地接近。
“等一下!”
一片忙乱中,许银翘大喊一声。
“怎么了?”士兵听见皇妃惊叫,问话出声。
“别过来,我,我的裙子破了。”
情急之下,许银翘找了个借口。
听闻此言,士兵果然不再移动。许银翘见到自己的谎言卓有成效,试探着加了一句:“你,你先出去,将午膳留下就成。”
士兵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件超出常规的举动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许银翘一手按住怀中扑腾的鸟儿,另一只手扇动裙子,发出声响,来掩盖怀中的异常。
木盒触地的叩响。
士兵最终还是听从了许银翘的话,放下餐盒,退了出去。
许银翘松了一口气。
她掀开衣襟,检查自己的胸口。鸟喙尖利,刺破肌肤,留下点点血迹。朱白相映,在瓷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白鸟却像醉了酒一般,双眼发昏。许银翘一松开手,它就晃晃悠悠飞了起来。
许银翘小声急叫:“喂,我还没告诉你,要将这封信带给谁呢!”
她话还没说完,白鸟便扑腾出窗棂,接着振翅高飞,不一会儿,便成了天空中一个小圆点。
许银翘悻悻地站在原地。
她与外界通讯的唯一联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飞走了。任凭谁来了,都只有懊恼。
算了,再想办法。许银翘内心给自己鼓劲。
裴彧编织的黄金囚笼,她一秒都不想再呆下去了。许银翘暗暗对自己说。就算是死,她也要离开。
裴彧处理完军务,一股熟悉的头痛袭来。
他强撑着,与众人交代好事务,一步步离开了军营。
身体的颤抖,被他强自压抑着,直到回到住处,他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床上。
偏头痛,是他的老病症了。或许从小时候,被母亲抓着身子,将头砸向桌角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
李军医上前来,默默地为裴彧施针。
裴彧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落在地,整个人如同一幅凝固的重彩画。
李老军医看着裴彧久蹙不消的眉头,嘴唇撇了撇,道:“你这偏头痛的病症,是小时候就种下的。但是你看你,前几日,为了何大小姐的事通宵达旦,这几日又在军营,恐怕也睡不了觉。哼,要不是你重金请老夫出山,像你这样不遵医嘱的病人,老夫才不愿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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