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走累了。

窗外日光正好，他来了脾气，十分干脆地就地趴下，四只爪埋进猫毛里，揣着脚脚开始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他又想起昨晚那个梦，睡意渐渐没了。

黎又眨巴两下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心情逐渐低落。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将他遮住，没等他抬头，一双手探下来把他抱了起来。

“呦，哪里来的小猫咪？”

黎又埋得暖暖的四只爪忽然腾空，凉飕飕的。他爪垫在空中踩了几下空气，听见熟悉的嗓音瞬间僵住，抬头便看见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黎泽双手架着布偶猫的咯吱窝，将它拉近了看，鼻子却被猫的前两只爪垫死死摁着推开。他的头稍稍往后仰了点，睁开那双狭长的眯眯眼：“小家伙还挺有脾气，总不能是黎夜那家伙养的猫吧？”

“这里是日光宫，注意你的言辞。”旁边的黎薇儿看了眼黎泽手里的猫，眯起眼，安静地注视着它的蓝眼睛。

“这猫……”另一边双手环抱的黎明开口，“眼睛很像又又那小家伙。”

黎又：“……”

他眨巴眨巴猫儿眼，缓慢地左顾右盼看看这三个忽然出现的熟人，缩起脖子“咪呜”了一声。

是大哥二哥和三姐，大家的模样和气质或多或少变了些，但黎又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怎么……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黎泽又凑近观察小猫，认真看了片刻，乐了：“还真是，眼睛最像。”

他的脸再次被布偶猫一爪子蹬开，没一会儿，手里的猫就扭动着挣脱跑掉。

“……嘶。”黎泽揉揉鼻子，看着跑得乱七八糟的布偶，啧啧称奇，“脾气也有点像。”

“好了，我们是来找黎夜殿下的。”黎薇儿的目光从跑远的猫身上挪开，“这里已经是后殿了，再往前走就是寝宫。”

“直接去？”黎泽问。

“不然呢？”黎明“啧”一声。

“不，需要请示。”黎薇儿睨了这两人一眼，垂眸在光脑上操作，“你们两人的礼仪知识全还给丽莎老师了？”

“……”

“……”

两兄弟沉默地看着小妹操作，等了片刻，看见那只布偶猫从另一边绕了回来。

黎又再次迷路，一头猛冲后抬头又看见三人，他立即刹住脚，如临大敌地盯着他们，喉咙里的呼噜声像极了低鸣的发动机。

“呦，怎么又回来了？”黎泽没个正形，蹲下来张开双臂，“来吧小猫咪，到我这儿来。”

黎又臭着猫儿脸上前，一个侧身绕开黎泽，又跑了。

“我打赌它还会回来。”黎泽无奈起身，等了片刻，果然又在刚才那条道上看见绕回来的布偶猫。

“瞧，我说得没错吧。”他笑盈盈地望着那只表情稍显无措的小猫，“它一定是迷路了。”

“请示通过了。”黎薇儿抬头，“走吧。”

“再见了小猫咪。”黎泽朝布偶猫挥挥手，转身离开。

心里很憋屈的黎又望着三人往另一条道走了，他定在原地思忖须臾，悄悄咪咪跟上去。

猫儿的隐藏技巧很拙劣，经过专业训练的三位殿下一开始就觉察到它跟在后面。但他们没多在意，因为就目前来看，更该在意的是接下来要面对黎夜。

后殿末端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和玻璃落地窗相差无几。磨砂质地的双开门两边种了许多挂墙蔷薇，从高处垂落，落了满地。

三人来到寝宫门外站定，互相看了看。黎薇儿刚要上前敲门，手背还没触碰到，门就自动缓慢打开了。

里面的光线很好，甚至更为明亮，同时率先飘出来的是郁金香的芳香。

三位殿下表面从容，表情却一个比一个凝重。

黎明故作镇定地整理衣领，作为大哥，他当然要起带头作用。即便他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发虚，但在弟弟妹妹面前绝不能丢面子。

黎明前脚跨进寝殿，后脚还没跟上，身下忽然窜过去一道白晃晃的影子。

乍一看像一颗悬浮的白球，仔细一看，是刚才那只布偶猫。

“哦，小可爱你——”黎泽先一步惊呼出口，顺着布偶猫跑去的方向看过去，却倏地闭了嘴。

黎又跑得飞快，四只脚蹬出幻影，三下五除二钻进这陌生的寝殿，来到卡座旁边。他蹬着后爪，跃起前爪扒在柔软的卡座上，冲趴在上面的小怪物嗷嗷喵叫。

接着又仰起脑袋，向坐在旁边的黎夜“喵喵”叫唤。

是不是你！

臭黎夜！肯定是你把它叫走的！

我找它好久了！！

布偶抄着口细声细气的声音冲黎夜和小怪物发火，下一秒一只手覆上它的脑袋，揉得它瞬间没了火气。

他哥挠痒痒的手法又精进了。

黎又很没骨气地接受了黎夜的挠痒服务，甚至还抬起下巴，喉咙里惬意地“呼噜呼噜”。

黎夜一身军服

，风衣搭在卡座上。他视线微垂，看着舒服得用前爪在卡座上踩奶的布偶猫，没有抬头，嗓音淡然：“什么事？”

黎又愣了下，睁圆眼睛疑惑地望着黎夜。

这时杵在寝宫门口的三人才反应过来。黎明深吸一口气，站出来。他同样一席军服，气势上稳住了：“你知道我们过来找你就为一件事。”

黎夜依旧没抬头。

黎明蹙眉，欲要再开口，黎薇儿的手臂拦住了他。她上前一步，颔首道：“上午好黎夜殿下，请您原谅兄长的无礼。”

她抬起视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们这趟过来，是想与您好好谈谈关于又又遗物的事。”

黎又怔住，回头望着门口的三姐。

黎夜终于将视线抬起看向门口，只是手依然不紧不慢地给布偶挠下巴。他的视线落在黎薇儿身上，再缓缓扫过后面表情不服气的黎明，以及满脸凝重的黎泽：“你们看起来并不想‘好好谈谈’。”

黎明深呼吸，下一秒被黎薇儿一肘子抵中腹部。虽然没有疼痛感，却实实在在起到了警告作用。

“十分抱歉，我纠正我刚才的话——不是‘我们’，是我。”黎薇儿看着黎夜，“我真心希望能和您谈谈。”

黎夜没有说话，只是用两只手捏住布偶猫肉乎乎的胖脸，将它的注意力拉回来，目光只在自己这边。

一阵静默后，黎薇儿回头看向身后两个不靠谱的哥哥：“你们出去。”

“凭什——”黎明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黎泽拉住。他一记眼刀瞪过去，却看见黎泽对他摇了摇头。

“好好谈。”黎泽看一眼远处的黎夜，收回目光对大哥说，“我们去安息园看望又又。”

说着顿了顿，低声向黎薇儿说，“你记住我们的初衷，如果谈成了，又又的东西不能只由你一个人带走。”

黎薇儿没说话。

两兄弟静默片刻，最终以黎明烦躁转身结束了这场无声对峙。

黎明和黎泽暂时离开，黎薇儿叹了口气，又睁开眼睛重整旗鼓，回身对黎夜说：“他们已经走了。”

她调整情绪，直言道：“又又是我们的小弟，就算他在的时候与我们三人的关系没有与您的深，但他始终是我们血缘关系的小弟。我希望又又的东西能交给我们来保管。”

黎薇儿看着黎夜，“黎夜殿下，我们并不是不相信您，相反，我们是太信任您了。帝国不能没有君王，我们三人无法胜任，您为了又又、为了维护好他留下来的帝国，肩负了这份重任，我们十分感激您。但您不该困在过去，又又已经离世，您应该将重心放在帝国，我们认为又又的东西留在您这里并不妥当。”

黎又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脸被黎夜的手轻捏着，无法扭头去看三姐，目光所及只有黎夜。他看见黎夜静若止水的眼睛，罕见地没能读懂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重心不在帝国？”黎夜抬眼反问，声音冷淡，“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我没处理好帝国的事务？”

黎薇儿愣住，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开口：“抱歉，我唐突了。帝国在您的治理下十分和平，我想表达的是……”

“你们想拿回黎又的东西是为了防备我。”黎夜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你们不知道黎又留下了什么，认为我会利用他的东西异心，因为我和他没有血缘，且我是制造那场灾难的核心要素。”

黎夜说这些话时，目光依旧落在猫身上：“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

黎薇儿不说话了。

“黎又所有的东西总共就两个盒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黎夜说，“你们来多少次结果都一样，我不会交给你们。”

“……”

长久的沉默后，黎薇儿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她欠身行礼：“打扰您休息，我们以后再来拜访。”

黎薇儿走了，寝殿的门关上，周围陷入寂静。

黎又安静地望着他哥，心里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