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意识到这幻境里有两个方凌仞，并用一真一假来区分，就会发现，最开始拉着他跑的方凌仞是假的，放开他的手，跑入了那镜面长廊的方凌仞是真的。

被追逐，被攻击，又反击了那一群武装者的方凌仞是真的，在进入下一个空间之前，又强行将他拉入其中的方凌仞才是假的。

在那手术室里，遭受非人折磨的方凌仞是真的，与他视线交汇，相拥的方凌仞，却是假的。

若是将整个幻境当成所谓的回忆，那么过去的方凌仞根本不可能对褚清钰的反应做出回应。

就像那画室里，在没开口对他说话之前的方凌仞，应该，都是真的，之后后来又被假的介入了。

回忆之中有一个方凌仞，其中还有一个假货时不时冒头，与幻境里的褚清钰交流，挑唆，怂恿，试图激怒他。

褚清钰看着幻境里的方凌仞，都有种陌生熟悉的感觉。

眼下，那家伙终于从方凌仞的身体里出来，一边悬立在褚清钰身边，指指点点，一边一脸漠然的坐在远处，眺望窗外的虚空。

窗外便是天枢星海，时不时有光柱凭空出现，光柱消失之后，原地便出现了一个或者多个人。

他们悬立于虚空，多数处于垂头闭目的状态，似在冥想，也似在沉睡。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道光柱出现，照落在这些人身上。

光柱消失之后，这些人也会从原地消失。

在这天枢星海里，每分每秒都会有很多人在光柱中现身，又会随着光柱消失。

悬在褚清钰身边的“方凌仞”忽然凑近：“你知道他现在在看什么吗？”

褚清钰心道：我可能猜到了。

嘴上却道：“看星星。”

“哈哈哈，当然不是，你再等等！”

就在这时，又一道光柱轰在了天枢星海里！

相比起其他的淡黄色光柱，这道深紫色的光柱整整粗大了几十倍！

天枢星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心，可这道紫色光柱的落地点一出现，似乎就定下了这一瞬间的中心点。

其余所有的光柱都变得黯淡。

那紫色光柱持续的时间很长，上方还有金色的碎光散落下来，耀眼又浮夸。

还不等紫色光柱消散，又是几道红色的光柱，出现在了紫色光柱的后方。

这些红光要小一些，可数量却有几十个。

持续时间很长的紫色光柱，那些后来的红色光柱一起消散，原地出现了一群低垂着头的人。

这样看来，他们似乎与出现在此地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直到，为首的，也就是那被紫色光柱送来的人，抬起了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那几十人，也陆陆续续抬起了头。

这群人，在这片其他人垂头闭目来去匆匆的星海里，是那么的突出。

为首的人嘴角扬起笑意，眼神中明显带着挑衅，他朝着这个方向举起了手，竖起了一个中指。

一脸脏污，一身破损的衣服，都掩不住那嘚瑟张扬桀骜不驯的劲头。

站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有学有样，纷纷举起手比中指，还有人在那吐舌头，做鬼脸，举着另一手比木仓型指脑袋。

褚清钰：“……”靠！我当初明明是对着主神那只丑陋的大眼睛比中指！

等等！所以方凌仞是被关在那个眼睛里？！

褚清钰忽然想起，那只悬浮在星海里的超大眼睛上，有许许多多的小眼睛。

原来那些眼睛并不是装饰！

那其中的某只眼睛，可能就是方凌仞所在的房间？

见此，方凌仞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盯着星海里的那群人，竟也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比了个中指。

他将手势对准了远处那群人，是模仿，也似在呼应。

嘴角还勾起一抹喜悦的微笑。

褚清钰：“……”不要乱学啊！

已老实，求放过！

“叩叩叩！”身后的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方凌仞浑身一僵，赶紧将自己的手放下。

没等方凌仞做出回应，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站在门外，后面还跟着一群黑衣武装者，乌泱泱的一群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到时间取样了，和我们走一趟吧。”

与此前数次的激烈反抗不同，方凌仞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日子，可以平静地配合他们取样。

不过屋外那些人对他的防备并没有减少，先给他打了几针，防止他有足够的力气暴起，才带着他离开。

有人手里拿着锁链，却不敢往方凌仞身上套，只是持在手中，或许是方凌仞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真的方凌仞随着那些人离开了，假的方凌仞还飘在褚清钰身边，示意褚清钰往窗外看。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坐在这里，等待褚清钰的出现，哪怕对方只出现一会儿，就消失了。”

褚清钰一想到自己以前每次出现在天枢星海，就带着一群人对那只丑眼睛做尽挑衅的动作，而这些很有可能都被方凌仞看在眼里，就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粗壮的光柱打下，那道紫光依旧耀眼夺目。

随着光柱的消失，那群人也不见踪影。

褚清钰却知道，他们才刚从一个极其危险的世界出来，现在又要被送入下一个随时能丧命的世界。

褚清钰站在窗前，看着那群人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

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那群人。

只有一眼，足以让他记起那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他们还曾鲜活时的模样。

褚清钰听到自己打断了那喋喋不休掉家伙，“这一段，能再看一次吗？”

“哈？！”

“你这家伙是不是受虐狂！”

褚清钰：“不能？”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眼前的房间，忽然震动起来，四周的景色都开始一点点虚化。

他脸色微变，“怎么回事！”这并非他所为！

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褚清钰，“是你！你做了什么！快住手！”

褚清钰见窗外的天枢星海已经消失了，这才收回目光，“你好像很生气，这真是奇怪，你把我困在幻境里，我想离开，在这里做出什么事，不都有可能么？”

每当褚清钰摧毁这个幻境当中的人或者物，他们都会化作白雾。

白雾在一点点累积，尽管这并不明显，因为那家伙一直带着他穿梭到各种各样的房间里。

房间里发生的事，比那些朦胧的雾色，更引人注目。

褚清钰却不想就这样无视这些雾气。

于是早早就开始用将自己手中的血震散，洒入那些薄雾当中。

现如今，他的血水已经融化了附近所有的白雾。

这家伙带他进入的每一个房间，都有褚清钰刻意留下的血滴。

最开始的那几个房间，甚至都不需要褚清钰小心放血，因为那几处本就血淋淋的，他有大把机会。

而现在，他能感受到，他的血已经覆盖了大片的范围。

当他开始调动自己的血液时，整个幻境都开始震荡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等那家伙反应过来时，整个空间都开始坍塌，大量的血液从房间各处涌了进来，落在他们身上。

那家伙连忙化作白雾，各处都有丝丝缕缕的白雾被吸了过来，迅速汇聚到一处，竟是在瞬间幻化成了一个兽态的方凌仞。

他在坍塌的空间中展开了巨大的身躯，对着褚清钰的张开了巨口。

不过，还没等他口中的火焰冲出来，他的整个身体，就被鲜血融化，哗啦一下落入血水里。

他所吸纳的白雾太少了，其中还混杂着褚清钰的血，根本没法很好的释放自己的力量。

血水中冒出了一只手，挣扎着，撑起了半个身躯，“我，我绝不会……”

褚清钰抬起一只手，摁在他的头上，将他往后一推！

他倒了下去，彻底化入水中。

褚清钰听到四周传来一阵轰响，刺耳的嗡鸣声不断，搅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不消片刻，眼前就再次变成一片漆黑。

褚清钰浑身一颤，有种忽然落到了实处的感觉，双眼倏地睁开。

一线微弱的光，穿透了黑暗，落在褚清钰的眉目上。

褚清钰往前一探，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甚至连转动脖子都费劲。

除了眼前的一线光，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

他呼出去的气息，很快就会喷到脸上。

褚清钰估摸着，自己现在应该是被束缚在了一个空间狭小的地方。

与此同时，两道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正在争吵。

“……这能怪我吗？明明是你太贪心了，一次弄来这么多人，你知不知造一个幻境要耗费多少乾坤之力！”

“你的幻境里，没用的东西太多了，我早就说过，繁冗的景色和多余的人，只会过度损耗你的力量，你总是不信，现在你该明白了。”

“这是艺术！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不准亵渎我创造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