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菲利看到了利厄斯的长剑已经刺入了德克的心口。

德克脸上带着错愕，他手中的法杖在很轻的一声响中，从中间断裂，一切魔法元素开始从他身边逸散，甚至于他都还没来得及向元素大妖精寻求力量，大妖精的虚影都还未曾出现，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怎么……会？你的力量……？”

德克的声音断断续续。

利厄斯比德克高一头，作为佣兵，也更加强壮，他垂眸，刷的一声，抽回了自己插在德克心口的那柄长剑。

雨下的更大了，瓢泼大雨淋湿所有人，在德克的身下，猩红色的血水慢慢滴落下去，他摇晃了两下，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利厄斯高举自己的长剑：“秩序智者已经陨落，你们的城主也已经濒死，现在选择投降，上缴所有武器，我们不伤害你们的性命！”

一道极亮的闪电照在了利厄斯身上，随即是轰的一声——

在这样的震慑下，那些本来还撑着一口气，负隅顽抗的守卫军们纷纷丢盔弃甲，要不然选择投降，要不然掉头逃窜。

雨幕之中，菲利站在另一端，他看着濒死的德克正努力的向着他爬过来。

那只总高高在上施舍一般邀请他的手此刻紧紧的扒着地面，向前挪动着，血色从他的指缝冒出来，他的指甲盖都掀翻了过去。

“菲……利……”

他努力抬起头。

菲利往前走了几步，被利厄斯抬手拦住，利厄斯转头，原本总老好人的憨厚面孔在此刻竟也锋芒碧落，显得凌厉强悍。

“小作家，你应该知道这家伙作为秩序的爪牙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这种奸诈狡猾只为自己着想的家伙，可并不值得任何信任。”

“……我知道。”

菲利说着，但他还是绕开了利厄斯的阻挡，蹲跪在了德克身前。

看着挣扎的德克，菲利到底还是凑得更近了一点，将对方翻了过来。

看着菲利那冷静的眼睛，德克不甘心的伸出自己血肉模糊的手——

“我在完成我小时候的梦想——你知道的啊……我们不是说好，一直都是家人……”

菲利还记得刚刚养好伤的小小的德克坐在他的身边，他憧憬在山峰之上，看着远处的秩序之城。

“总有一天，我会在哪里大展宏图，然后，菲利，然后我会将你和老师师娘都一起带到城市里生活，我要出人头地——”

记忆已经泛黄，就算菲利用再华丽详尽的语句也无法再去还原。

菲利依旧这样冷静的看着他。

“我记得你说你要出人头地。”

德克挣扎着，他眼底怨怼，又期盼，但他来不及说话。

就听见菲利接着问他。

“那你还记得你说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我要出人头地……然后去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那个认真的小小德克和这个被同化的彻彻底底的家伙逐渐融合在一起，但好似又一点点分离开。

新的……秩序。

德克最终没说话，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好似想不明白——怎么能不跪呢？而且他都已经跪的这么彻底了，为什么还会输掉一切呢？

很轻的一声当啷声——

菲利侧头去看，德克刚刚抬起的那只手落下，顺便砸出了他藏在袖口的刀刃。

利厄斯往前几步：“我说过了，太危险了。”

要是德克剩下的时间充足，利厄斯可不确定这家伙会不会真的对菲利动手，自己死亡也试图再带走一个，而他有可能来不及阻挡。

菲利被气笑了，他看着德克的那张脸：“你真是个混蛋。”

随后菲利站起身，低头，他眼底好似滑出一滴眼泪，又好似没有，从头到尾似乎没有因为这家伙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变化。

只是转身的时候很轻的开口：“……再见。”

秩序之城内外的雨都越下越大。

哗啦啦的像是要洗涤一切，温尼身后的小翅膀拍打着，还立在半空。

小小只的崽崽依旧看着那力量最后消失的地方。

在他的下方，除去正在研究怎么处理秩序智者，识趣的暂且没有去打扰邪恶的龙龙陛下的仆从们，还有黑龙利德——

龙的恢复能力的确很强。

只是短暂的喘息，加上龙族内的治愈魔法，利德已经止住了血，虽然还浑身都痛，鳞片也没有那么容易恢复，但他还是强撑着起身，飞起来，来到了小龙身边。

这只没有爱护过幼崽，没有接触过族内幼崽，还参加过对幼崽围追堵截的龙有些难受——龙族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安。

哪怕他没有真的动手，还顺手将黑龙休伯特叮铃哐啷的拽了回去，但总体来说，他没有帮上这只小龙什么忙。

高高的龙族青年依旧是颓废大叔模样，黑发在身后散开，身上沾着血污，他更显狼狈，

他小心开口：“温尼，这次多谢你。”

可恶啊——

利德左掏掏右掏掏，硬是没能找出一件给小龙的像样的礼物。

他本来还想跟小龙说自己也算他的叔叔，但他想着龙之山谷的那群黑龙，他最后硬是没能说出口来。

龙龙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看向利德。

邪恶的龙龙陛下歪头，夕阳色的圆眼尾端是漂亮的龙纹，看起来乖乖又呆呆的，似乎有点迷惑。

这种幼崽模样，的确是讨人喜欢。

“龙又不是来帮你的，为什么要谢龙？”

龙龙陛下是来找茬的，不是来救龙的。

利德叔叔只觉得自己心口中了一箭，他捂住心口缓缓的旋转坠落——好吧好吧，他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他也没资格要求小龙叫叔叔哇——

难受。

一群癫龙，折腾的他也里外不是龙。

不过这里对于利德来说还是太危险，他远远的就观察到那边的埃米尔，要不是有尼尔控制着，埃米尔已经动手了。

而且不得不说，埃米尔手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利德非常不喜欢。

利德旋转坠落，身后龙翼骤然一振，他即将调转方向，暂且要离开此处——

不过在那之前。

“小心那群龙，”利德说着，“龙之山谷的小龙们撑不了多久了，他们得到你的消息，一定会非常着急，他们想要伤害你。”

龙龙才终于低头，带着点不相信——毕竟温尼是个吃了教训知道远远避开的小龙。

他能信任亲龙，不仅仅是来自血缘力量的震动，还有对方从未伤害过他，而且手把手的教导龙龙魔法该要怎么用。

那是曾经的小龙应该得到，但从没得到过的。

而利德——这只龙之山谷出身的龙。

并不能得到小龙的全部信任，但温尼也不会随便对他动手。

看着这个眼神，从来不关心族内情况的利德开始难受起来。

那是一种密密麻麻的心疼的感觉——要有多失望，要有多痛，才会这样无时无刻的质疑？

如果他再多关注一点就好了——或者巴里如果不想养，交给想要养的龙或者其他生物都好啊，非要将好端端的小龙养成这个样子。

“一定要小心。”——虽然叔叔没有资格让你叫叔叔，但这一趟之后，叔叔会努力保护你。

利德身后龙翼扇动，他在空中调转了方向，直接飞离此处。

而眼看着这头龙离开，还在跟尼尔对峙的埃米尔终于忍不住了。

他试图再次跟上，但战斗力不强，只是研究出了很多稀罕东西的埃米尔自然不是尼尔的对手。

尼尔都不用他的大菜刀，缠着绷带的小臂线条流畅向上，他臂环上那枚红宝石正熠熠发光，他只是随意抬手，三两下就挡住了埃米尔前进的道路，雨水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流淌。

莱特没有动手，他找了个小树躲雨，但片刻之后又被头顶的电闪雷鸣惊到，默默的从树下面挪了出来，撑了一把冰伞。

而尼尔和埃米尔还在对峙，他们将那枚胸针带了回来，埃米尔虽然气恼，但明显有所收手，不愿意真的对尼尔和莱特使用什么手段。

失去了右臂的中年人早就没有了之前店铺内的那种优雅老贵族的气质，他显得狼狈而声嘶力竭。

“秩序智者都已经坠落了，你还在这里拦着我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却非要阻拦我吗？”

埃米尔紧握着那枚绿宝石胸针，胸针的尖锐一端刺破了他的掌心，血水混合着雨水浸透了胸针，又滴落下来。

“你冷静一点。”

尼尔像是一堵墙，堵在埃米尔前进的道路上。

“我冷静一点？！我怎么冷静？！你让我看到那些龙，我要怎么冷静？！是他们害我家破人亡！我的朋友，亲人，我的爱人——”

埃米尔再次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突破，却又被尼尔抬手挡回来。

这次尼尔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尼尔皱着眉头，眼看着对方被他的力道推得踉跄后退，又因为看不见龙了，而狼狈跌坐下去。

尼尔还愣了愣——“我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吧？你没事……”

尼尔听着对方压抑的愤怒的哭音，他往前走了两步。

但下一秒，尼尔停留在了原地。

雨幕之中，一道很浅的身影，从那碧绿色的宝石胸针中若隐若现。

她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很轻柔的抚上埃米尔的脸颊。

“埃米尔……”

她的声音也轻的像是叹息，好似压在这无边的雨幕里。

“不是那样的……埃米尔……”

“……！”

埃米尔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