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日水路,便又更换了车马,离京师越近,卿云心下便越紧张。

李照自然也看出来了,&a;ap;ot;别怕,我已提前密信回宫,回宫不日便可封王。&a;ap;ot;

卿云心下还是觉着不安,&a;ap;ot;你真不怕朝臣反对吗?&a;ap;ot;

李照反问:&a;ap;ot;他们为何要反对?&a;ap;ot;

卿云却是冷笑,&a;ap;ot;杨沛风第一个不答应。&a;ap;ot;

李照也笑了笑,&a;ap;ot;不会的,他定第一个赞成。&a;ap;ot;

卿云生出了几分好奇,&a;ap;ot;他帮我假死,你后来是怎么处置他的?&a;ap;ot;

&a;ap;ot;我没处置他,&a;ap;ot;李照转了手中的扇子,&a;ap;ot;他做得对,我处置他做什么?&a;ap;ot;

卿云不信,又推开车窗问齐峰,&a;ap;ot;你同杨沛风没受罚吗?&a;ap;ot;

齐峰在马上低头回道:&a;ap;ot;皇上没骗您,我同杨大人未受责罚。&a;ap;ot;

只是杨沛风所有的折子都石沉大海,杨沛风在大殿外跪也跪了,求也求了,上书了不知多少请罪的折子,皇帝便是晾着他,只当朝中没这个人,恐怕杨沛风是整个朝廷上下最希望皇帝将卿云寻回来的人了。

杨沛风低估了卿云在皇帝心里的位置,更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是,皇帝是明君,他也是名臣,是他带着人将皇帝从泥潭中救回,可对于皇帝而言,杨沛风此举便是越界了。

皇帝只对他说了一句话,&a;ap;ot;那是朕的家事。&a;ap;ot;

杨沛风心沉了下去,知晓自己这下真是犯了大错了。

齐峰也便罢了,他只是帮卿云诈死,皇帝可以爱屋及乌地容忍他,杨沛风可是浑然不知,他是真想卿云死,自然在皇帝心里,杨沛风和齐峰犯下的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些事,卿云不知道,只当李照实在是人间佛,哪怕当了皇帝,也还是宅心仁厚,他觉着这样也很好,浑然不知杨沛风都快被逼疯了。

马车悄然入京,卿云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心下又是一紧,李照见状,抬手便按住了他的手,卿云没抗拒。

这种时候,李照掌心的温暖对卿云来说是一种安慰,他既然选择了相信李照,便不能再假装自己真的对李照全然无动于衷,他顺着自己的心意,歪倒过去,李照抬手便搂住了他,他再坚强,再勇敢,心下也终究还是会怕的,他在那个宫里实在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罪。

李照搂着他,双手轻轻地在他背后抚摸,&a;ap;ot;没事的,别怕,封王的旨意我也都提前备好了,就在大殿里头,你进去便能瞧见。&a;ap;ot;

卿云趴在李照怀里,他愿意回宫,最根本的还是愿意相信李照这个人。

去相信一个人,原本便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更难的是那个人是皇帝。

沉重的宫门打开,卿云靠在李照怀中的身躯又是一颤,一瞬,他想要逃,卿云仰头看向李照,他眼中的彷徨惊疑让李照的心揪成了一团,他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眉心,拉着他的手摸向他面上去掉遮挡的疤痕,此时此刻,他只是李照,同他心爱的人,携手进入这个全天下最华丽尊贵的牢笼。

卿云手指轻抚李照面上疤痕,神色在李照的注视下渐渐平复,既是自己下定决心选择,便不必再怕。

宫门关闭的声音传入耳中,卿云还是不禁又抓了下李照身侧的衣物,李照安抚地轻拍了拍他的肩,&a;ap;ot;你还想住凤仪殿吗?&a;ap;ot;

卿云道:&a;ap;ot;我能自己挑吗?&a;ap;ot;

李照道:&a;ap;ot;那是自然,宫里头,你想住哪儿便住哪儿,&a;ap;ot;李照手掌抚着他的肩膀,&a;ap;ot;这皇宫以后便也是你的家了。&a;ap;ot;

卿云手臂抱住李照的腰,李照瘦了。

马车停在立政殿外,李照拉着卿云的手下了马车,再见宫中情形,卿云又不禁神色微怔,宫里头还是和从前一般,红墙绿瓦,四四方方的天,不同的只是身边的人。

卿云看向李照,李照神色温柔,眼中满是情意,这个人,这一次,会不一样吗?

卿云同李照入殿,李照拉着他走到御案前,让他自己亲手从匣中拿出封王的诏书,卿云手指轻轻掠过上头的字,回身靠在李照胸前,李照双手搂住他。

殿内一时寂静无言,却是涌动着别样的温馨,在这深宫里,能双手搂住一个失而复得的卿云,李照到这时才真正品出权位的好。

&a;ap;ot;殿下……&a;ap;ot;

卿云还是习惯这般称呼李照,&a;ap;ot;我心里……&a;ap;ot;

他想说他心里高兴,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怕那高兴一说出口,瞬间便要走上下坡路,他这一生总是那般,才得到又失去。

实则李照也是悬着一颗心

,生怕卿云回过神来,又觉着不值,仍想逃离他的身边,他又该如何是好?

二人心下彼此都有些惴惴的,外头宫人来报:&a;ap;ot;皇上,中书令颜归璞求见。&a;ap;ot;

卿云抬脸,李照微笑低头,&a;ap;ot;你师父来了。&a;ap;ot;

卿云心下又是一阵慌乱,既是近乡情怯,又担心颜归璞会对他的归来有所反对,毕竟他历经三皇,一般的大臣大概都会像杨沛风一般,巴不得将他从皇帝身边驱逐,但若颜归璞也如他们一般,他心里还是会伤心的。

李照手掌轻轻摩挲了卿云的侧腰,&a;ap;ot;不想见便先到后头去,过几日你想见了,再召他也无妨。&a;ap;ot;

卿云还没准备好面对颜归璞,便听李照的,先转到了后头。

颜归璞提前得了皇帝的密信,故而早早前来拜见。

&a;ap;ot;臣颜归璞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a;ap;ot;

&a;ap;ot;起来吧。&a;ap;ot;

卿云在后头听着,觉着颜归璞的声音还是如从前般,虽苍老却有力,李照声调又恢复了那种温和冷淡。

皇帝离京两月,对朝政却仍是了如指掌,君臣对话,颜归璞不敢怠慢,将朝政汇报后,最后道:&a;ap;ot;皇上,臣年事已高,恳请告老还乡。&a;ap;ot;

&a;ap;ot;你想好了?&a;ap;ot;

&a;ap;ot;是,&a;ap;ot;颜归璞这一次是真心的,他磕头叩首道,&a;ap;ot;臣告老之前,想再上最后一道折子。&a;ap;ot;

颜归璞抬手,皇帝眼神示意,一旁宫人便下去拿了折子呈上,皇帝打开看了一眼,嘴角便露出了笑容,语气也变得柔和,&a;ap;ot;朕如你所愿。&a;ap;ot;

颜归璞退下,李照拿了他的折子转到后头,坐在榻上的卿云也望了过来,李照嘴角噙笑,递了折子过去,&a;ap;ot;看看。&a;ap;ot;

&a;ap;ot;什么?&a;ap;ot;

卿云心下几分忐忑,几分好奇,见李照笑容轻松,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盼好事的心情,打开折子浏览过后,视线全然被黏在了上头移不开了。

&a;ap;ot;颜归璞不愧是历经几朝的老狐狸,&a;ap;ot;李照微笑道,&a;ap;ot;他上的这道折子,可以保他颜家再富贵荣华上三十载了。&a;ap;ot;

卿云捏着折子,抬头道:&a;ap;ot;你告诉老师我回来了?&a;ap;ot;

李照摇头,&a;ap;ot;他猜的。&a;ap;ot;

李照在卿云身边坐下,&a;ap;ot;如何,这下该放心一些了?以颜归璞在朝中名望,他告老前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不会做不成的。&a;ap;ot;

卿云双手捧着折子,他自然明白,以颜归璞的心性远见,上这道胡乱吹捧,说什么卿云当年在宫变中辅佐立下奇功,又在生死关头救驾,替卿云请封异姓王的折子,是颜归璞看出了皇帝想做什么,用自己的急流勇退为氏族铺下最后一步台阶,是为了投皇帝所好,可卿云心中仍是不免阵阵温暖,老师从未站在他的对面。

李照见卿云眼中泛泪,满面欣喜,趁热打铁道:&a;ap;ot;你不敢信我,总该相信颜归璞那毒辣眼光,连他都看得出来,我心里待你有多重。&a;ap;ot;

卿云低下头,颜归璞是揣摩圣意的高手不假,但倘若李照没给他足够的暗示,颜归璞也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请封异姓王。

双手怀抱里手里的折子,卿云心下却又转向冷静,如今李照待他正热络,自然要星星不给月亮,人心易变,他得趁着李照爱他正浓情时,将该攥到手的全都攥到手,这般哪怕以后旧爱不在,他亦能屹立不倒。

卿云看向李照,见李照眼中满是情意,心头不禁又是微微一动,这一瞬,他有些嫉妒李照,因李照可以毫无顾忌地倾洒爱意而不怕被辜负。

李照见卿云神色有异,不由心下又一紧,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做错,分明方才气氛还好。

殿内一时又寂静下来,还是卿云先道:&a;ap;ot;我今夜睡哪?&a;ap;ot;

李照道:&a;ap;ot;看你想睡哪,命宫人立即去打扫便是。&a;ap;ot;

卿云手里拢着折子,低头抿唇,既同李照回宫,那便是要在宫里头过日子了,回京途中,一路上卿云没让李照多碰他一根手指头,李照深知卿云的心病,卿云若不主动,他是不会伸手的。

卿云心下阵阵风雨摇摆,他的心里实在是乱,因不知到底该将李照当作什么。

若说只为权位委身,倒和从前在东宫一般,两眼一闭也就罢了,可他心里又不单单只有这个,李照肯如此待他,他也不能再否定李照对他的真心,李照既拿出了真心,他便也不能全然当作冰冷的交换。

李照见卿云低头不言,便低声道:&a;ap;ot;卿云,你放心,我绝不逼你,我知你一向怕那

事,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像从前在东宫时,每日陪我说说话,我心下便满足了。&a;ap;ot;

&a;ap;ot;从前我也是多有顺着你的,&a;ap;ot;卿云道,&a;ap;ot;我若放开性子,说话可不好听。&a;ap;ot;

只要他肯开口,李照心下便略松了,他含笑道:&a;ap;ot;你尽管放开性子,我爱听。&a;ap;ot;

卿云心下却又想他才不愿在他面前轻易放开性子。

二人分开了那么久,彼此又经历了许多事,自然不可能一眨眼便恢复如初,再说,他们要的也不是如初。

一切都是新的,卿云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虽是旧人,他与他想要的却不从前,既是新的,自然会让人惶恐不安,因不确信新的到底是好是坏。

卿云放了折子,手掌按在榻上,轻声道:&a;ap;ot;殿下,你害怕吗?&a;ap;ot;

李照一怔,随即转过脸看向卿云的侧脸,他真的长大了,全然是青年之姿,神态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股平静从容,他心下微动,同样轻声回道:&a;ap;ot;怕。&a;ap;ot;

卿云转过脸,看向李照的眼睛,李照神色柔和,双眼望着他,其中同样亦有对未来不确定的紧张,哪怕他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自信地说,面前这个人未来一定会为他倾倒,再也不离开他。

卿云抬手倚靠在李照怀中,李照搂住他,两颗心在胸膛上跳动着,他们之间或许还隔着许多,但至少,愿意彼此靠近。

&a;ap;ot;皇上,&a;ap;ot;外头宫人小心翼翼道,&a;ap;ot;工部尚书杨沛风求见。&a;ap;ot;

&a;ap;ot;朕没空见他。&a;ap;ot;

&a;ap;ot;是。&a;ap;ot;

宫人退下,卿云眼睛随着宫人走,李照垂首,&a;ap;ot;怎么,你想见他?&a;ap;ot;

卿云抬眸,&a;ap;ot;我能见他吗?&a;ap;ot;

&a;ap;ot;自然,&a;ap;ot;李照道,&a;ap;ot;你想见谁,只管宣便是。&a;ap;ot;

杨沛风跪在殿外,满心凄苦,颜归璞暗示他,若想挽回圣心,只有今日,他相信颜老不会害他。

烈日当头,跪了不过小半时辰,杨沛风额头便渗出了汗水,听得殿门打开的声音,他不由惊喜地膝行半步,&a;ap;ot;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真的知错了。&a;ap;ot;

&a;ap;ot;杨大人何错之有?&a;ap;ot;

听得熟悉的沙哑之声,杨沛风猛地抬头,果然见到了卿云,心下五味杂陈,想到去岁,也终于反应过来,卿云找他&a;ap;ot;帮忙&a;ap;ot;,便是故意坑他一把,也无法可说,谁叫他自己糊涂呢。

颜归璞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只当是皇帝立个民女为后,这有什么呢,翻翻史书里头,皇帝宠爱男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朝廷安定,国家兴盛,他便犟什么呢,退一步说。

&a;ap;ot;皇上,是你我这般臣子能左右的吗?&a;ap;ot;颜归璞捋了下胡须,对面色惨白的杨沛风道,&a;ap;ot;杨大人,你要庆幸,那位还活着。&a;ap;ot;

杨沛风垂首,对卿云行礼,&a;ap;ot;大人。&a;ap;ot;也只能这般认了。

&a;ap;ot;杨大人客气了,这一声大人叫得倒是有几分心甘情愿的意思,不错,我听了还算舒坦。&a;ap;ot;

杨沛风心中苦笑,在心中反复对自己道,只当他是皇后。

&a;ap;ot;来人,&a;ap;ot;卿云盯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微笑道,&a;ap;ot;将他拖下去,重责五杖。&a;ap;ot;

第209章

“大人,五杖打完了。”

卿云懒得看行刑的场面,在殿里看向李照,“皇上心疼吗?”

这还是卿云头一回叫自己皇帝,李照道:“胡话,我心疼他做什么。”

卿云出了殿,命侍卫们扶了杨沛风过来,“杨大人,可知这五杖缘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