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一直在暗中吞噬着，它是一个挑剔的食客，只吸收那些经过它精心挑选的灵。

而那些灵来自各地，甚至有的都不在这片空间里。

它们好似经历了漫长的迁徙，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被吸引到了这里，刚好奇地蹭了上去，还来不及贴贴，便被一网打尽。

这段时间持续了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谁也不清楚，谁也不在乎，毕竟时间在这里只是一个概念，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最后一个灵跨越千山万水赶来这里，却在靠近时被毫不留情地卷走后，那道光终于消失了。

贺梅子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许久未见的师父。

他对她笑着，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熟悉又陌生，一切都好像是她离开宗门前的样子。

可贺梅子忍不住流下眼泪。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师父的满头青丝已有近半染上雪色。

……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贺梅子才知道为了救回自己，师父付出了什么。

将一个死去多时连尸体都已经残破不堪的东西恢复成一个活人，这是连仙神都不愿轻易尝试的代价。

为了救她，师父道基半毁，境界大跌，还抽了自己一半的骨和血，才把她的身体重塑成形。

在这之后，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跪坐在她如同空壳的躯体面前，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不断地在虚无缥缈的“死者之国”里打捞着她散逸多时的灵体。

就像聚沙成塔一样，一点点积聚成形。

阁主劝他不要这么固执，便是再舍不得徒弟，也可以护持她灵魂转世后，再接回来重续旧缘，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可师父不愿意，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但在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把徒弟从黄泉中亲手接了回来。

第18章 无法偿还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朋友遭歹人陷害，受了很重的伤，药石罔效，是她的师父，不顾他人的劝阻，花了很大的代价，把她救了回来，给了她第二条命。】

【剑道未来第二人：她自幼被爹娘抛弃，辗转流浪，也是她师父收她为徒，改变了她的命运，又事必躬亲地教养她，栽培她成材。】

【剑道未来第二人：虽然他只是他的师父，但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爹娘还要可靠。这样的恩情，她这辈子都无法还完，所以，哪怕是有一点对师父不利的可能性，她都会竭力扼杀。】

【剑道未来第二人：为此，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需要她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剑道未来第二人：毕竟，她亏欠了她师父太多……】

【黑白：……也许她师父不需要她这样做，他只想她能够健康成长，修行有成。】

【剑道未来第二人：他不需要，但我朋友需要！】

【剑道未来第二人：你压根就不懂这种亏欠人太多怎么也偿还不了后惶恐内疚的心理！】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朋友这些年来每天勤勤恳恳修炼都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不要成为她师父的弱点！】

【剑道未来第二人：如果无论如何都偿还不了恩情，那么至少不要再成为对方的拖累！】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朋友就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剑道未来第二人：不光是我朋友，只要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良知且有自知之明的人不都应该这样做吗？】

……

她发了一大堆消息，黑白却久久没有回复，安静得就像是死了一样。

【剑道未来第二人：？】

【剑道未来第二人：人呢？你不是在线吗？】

【黑白：……你连修炼都不是为了自己修的吗？】

【剑道未来第二人：你的关注点好像有些清奇啊。】

【剑道未来第二人：但勉强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谁不想躺平啊？】

【黑白：……】

【黑白：抱歉，我需要静静。】

黑白说完之后便下线了，徒留贺梅子满头问号。

【剑道未来第二人：喂，你需要静什么？】

【剑道未来第二人：这是我在跟你吐槽啊！怎么你像是受了多大打击一样？】

【剑道未来第二人：难不成你触景生情，想起伤心事了？】

……

对面一滩死水。

靠！给台阶都不用！

贺梅子正要愤愤丢下传讯仪，却收到了其他人发来的消息。

【俞安：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名字乍一看有点眼熟，贺梅子想了一会记起了这是天霄宗里那个说要和她当契约道侣的男修。

【剑道未来第二人：还在犹豫中。】

【俞安：那我过段时间再来问问。】

这态度还挺

好。

贺梅子又看了一眼黑白下线后只剩下前一半的头像，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她怎么就想不开要选黑白了呢？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能问一下吗？为什么是我？既然你都要找契约道侣了，肯定会有其他人选。】

【俞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剑道未来第二人：当然是真话。】

【俞安：她们条件都没你好，选择你能给我提供更多的帮助。】

【剑道未来第二人：……谢谢，兄弟，你也太实诚了。】

【俞安：客气了，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剑道未来第二人：应该没了。】

【俞安：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可以请你回答我吗？】

【剑道未来第二人：当然，你问吧。】

【俞安：为什么犹豫这么久？】

【剑道未来第二人：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俞安：真话。】

【剑道未来第二人：因为我现在看中了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正在努力拿下他，你是我的备选，我要等前面那个没希望了再来考虑你。】

【剑道未来第二人：对了，你介意吗？】

【俞安：明白了。】

【俞安：我选择不介意，等你放弃他之后记得跟我发个消息。】

【剑道未来第二人：一定。】

两人的交流十分高效。

贺梅子关掉了窗口，忍住把黑白拖入黑名单的冲动，开始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传讯仪又开始了震动。

她以为是黑白上线了，正要好好晾一晾他，直到她听到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师父在深夜发来了一条消息。

很短，也就六个字。

但对贺梅子的震撼是巨大的，她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提起脚就往屋外冲去。

那条消息是：

“徒儿，我想见你。”

黑夜里，童子探头给她开门，同时跟她通风报信：

“剑君回来后沐浴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就一直待在屋内没有出去，晚间还和阁主通了一次视频，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贺梅子在心里痛骂了阁主一通，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师父所在的房间。

刚打开门的刹那，她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香。

屋内灵酒洒了一地，而她的好师父正撑着头靠在桌上，闭着眼，面颊微红。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睁开了眼睛，看似毫无若无其事、实则格外缓慢地向她点了点头：

“你来了，这边坐。”

但他手指的是面前的桌子。

该死的阁主！

贺梅子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尽力不露出异样走到师父面前。

桌子当然是不能坐的，她从储物袋里拿了一个蒲团，一屁股坐到师父旁边：

“师父，您找我有事吗？”

注意力被转移后，师父倒也没有在意她坐在哪里，而是又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飘：

“我……有点不记得了。”

贺梅子放慢声音：

“没关系，师父慢慢想，徒儿就坐在这里陪着您。”

师父“嗯”了一声，朝她靠了靠，沐浴过后披散下来的长发很自来熟地飘了过来，带着馥郁的花草香气。

贺梅子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师父，你换洗发香油了？这款不适合你。”

花香味太重，都把师父身上的冷香盖住了。

师父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小半天才“嗯”了一声，然后把自己靠近贺梅子一侧的头发都收拢好，扔到另一侧，又拿起桌上的酒杯。

这哪能让他再喝下去。

贺梅子不敢强夺酒杯，便趁着师父喝酒的功夫，飞快地将桌上的残酒全都收到储物袋里，又换上解酒的清茶，亲手递至他唇边，哄劝道：

“师父，来，喝一杯，好喝的！”

喝醉后的师父格外听话，他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后，就着她的手喝完了杯子里的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