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喇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霍成疾的声音几近消失，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苍茫的天空，也是对远去的左丘，发出一声近乎无声、却惊天动地的呐喊：

“……左……先生……为我们……报仇——！！！”

话音落下的瞬间！

在赫图喇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霍成疾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双臂灌注了生命最后的力量，握住那柄残破不堪的长枪枪杆！

“噗嗤——！！！”

一声沉闷而惊心的穿刺声响起！

寒光闪烁！

染血的长枪枪尖！竟被他自身的力量狠狠贯入了自己的胸膛！！！

巨大的力道甚至带着他残破的身躯向前微倾！但那柄插入地面的长枪枪尾，却如同巨树的根系，死死地撑住了这位少年将军的身躯！

他，站立着！

如同染血的丰碑！如同不屈的战神！

至死，昂首挺胸！目光如炬！未曾看向脚下的土地！而是死死地锁着南方——大乾的方向！敌人来时的方向！

“将军——！！”

赫图喇失声惊呼！他下意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决绝！快到他连一丝阻止的余地都没有！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视为目标甚至带着嫉妒般敬重的对手，带着那份宁折不弯的恐怖意志，以一种震撼灵魂的方式，决绝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赫图喇伸出的手缓缓落下，脸上的震惊渐渐化为沉沉的叹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为什么……霍将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与我共谋天下呢……”

风雪呜咽，无人回答。

良久，赫图喇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

他看着那尊血染的、依旧挺立的“雕像”，眼神复杂难明。

“……传令！”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敬重，“立刻……就地挖掘大坑！”

他下马，亲自走到霍成疾挺立的身躯旁，手指指向脚下土地，语气肃然：

“所有阵亡的大乾将士……包括霍将军……全部好生安葬！”

他又指向霍成疾身边位置，声音更加低沉：

“此……为霍将军……单独挖掘墓穴！立碑！碑上……刻：大乾朔风营主将——霍成疾——之墓！”

下完命令，赫图喇抬头望天，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的震撼与寒意一并吐出。

霍成疾的死，如同一座无形大山被搬开……却也带来一种难言的空虚。

“将军……”副将上前低唤。

赫图喇猛地握紧缰绳，翻身上马！眼中最后一丝疲惫与感伤被冰冷取代！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南方！

“霍将军已死！左丘……不过丧家之犬！”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扫清障碍后的决断力，“全军上马！目标——黑门关！追——！！！”

沉重的马蹄再次轰鸣！数千女真铁骑，绕过那片新垒的坟茔，卷起漫天雪尘，朝着南方——左丘逃亡的方向——全速扑去！

周莽的战马驮着昏迷的左丘和几名同样精疲力竭的亲卫，在的风雪中向南狂飙！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身后那片血色战场的结果。

剧烈的颠簸让左丘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

意识如同沉入冰海又被打捞上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看清了快速倒退的雪地与枯草，感受到了身下马匹的狂奔。他的身体被周莽粗壮的臂膀紧紧箍住，固定在马鞍前方。

左丘的眼神茫然了一瞬。

随即！

一张张染血的脸庞，一段段决绝的背影！——老张的嘶吼！众将士的回身！尤其是……霍成疾那最后托付的眼神！狠狠烫进他的记忆！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他喉中挤出！

他猛地环顾左右！没有！那熟悉的身影……不在队伍里！三十多人护送的突围……现在只有不足十骑！

悲恸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个总叫他“先生”的少年将军……那个带着七百铁骑陪他封狼居胥、搅动草原的生死兄弟……终究……没能……！

恨意！滔天的恨意！在他胸腔中疯狂滋生！每一个毛孔都在咆哮着两个名字——赫图喇！女真王！！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冻结他周身的空气！

“先生！您醒了？！”周莽察觉到左丘的动静，又惊又急，声音嘶哑，“感觉如何？！”

左丘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悲吼与杀意狠狠压下！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

“……我没事。”

他猛地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南方天际，急促问道：

“……距黑门关……还有多远？！”这是唯一的希望！

“快了快了！顶多再跑半天！”周莽的声音带着一丝绝境中的振奋，“先生您撑着点！我们只要过了前面那片矮丘……”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不止是他！

所有狂奔的骑手都猛地勒紧了缰绳！

战马惊惶地嘶鸣人立而起！

十骑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壁垒，骤然停在风雪弥漫的荒野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无边的惊恐和绝望，投向前方那片本应是通路、此刻却被一片移动的、无垠的黑暗堵死的开阔地带！

密密麻麻、如林耸立的刀枪旌旗！冰冷的寒气与肃杀扑面而来！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旌旗上的图案——

狰狞的狼头！飘散的秃发！

“胡……匈奴？！”一名亲兵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秃……秃发部的大军？！天啊！”另一名士兵脸色惨白如雪。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周莽的声音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绝望！

他猛地看向左丘，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濒临崩溃的茫然，“先生？！这条路……是您……特意规划的绕行路啊！”

前方的军阵显然也发现了这支渺小的队伍！

一支彪悍的匈奴先锋斥候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脱离大队！数百骑卷起狂烈的雪尘，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左丘这支仅仅十人的队伍疯狂扑来！低沉的号角声如同鬼泣般撕破夜空！

追捕——开始了！

“走——！！”

周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怒吼！再无半点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几乎是本能地抱着左丘，死命地朝与矮丘相反的方向狠狠调转了马头！

“驾——！！！”

十骑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匈奴骑弓射程尚未覆盖的间隙，亡命地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是紧咬不放、越来越清晰的匈奴铁蹄和嗜血的咆哮！前方……是无尽的风雪和更加无边的绝望！

逃！往哪里逃？！左丘被剧烈的颠簸和彻骨的寒意包围，心脏沉入了无底深渊。

周莽惊恐的质问还在耳边回响——他规划的路线……为何会撞上不该出现的匈奴秃发部？是巧合……还是……？阴霾，悄然爬上了心头。

风雪中，亡命奔逃的十骑身后，留下的是霍成疾冰冷的墓碑与赫图喇的追杀声，前方，是秃发部如同择人而噬的兽口。

天罗地网，十死无生。